高星瑜抬眼,只见一位妇人装扮的女子站起来。
虽称不上盛颜仙姿,但那般仪静体闲,清幽淡雅,亦算得上美人。
随之站起来的是一位身姿挺拔,内敛深沉的郎君。
高星瑜定睛一看,面容深邃,肤色古铜,眼神锐利。
宋易安。
她目光一沉。
便是这人将皇祖母与舅公气病。
让表姊不能出府与她游玩。
“宋执政,莫不是怜香惜玉了?”
“你若喜欢这个小娘子,本宫便向父皇请奏,成人之美。”
她扬着下巴调侃,语气高傲又轻浮。
她可不像皇祖母那般心善。
若是这黑脸相公敢开罪她,她定当治他罪!
范紫芙见她如此目中无人,竟径直略过自己,朝宋易安发难。
一旁的吕馨尚未出阁,如今却被人当众这般取笑,早就惨白着脸,低头哭泣,却又怕惹恼贵人,压制自己,只身体止不住颤抖。
“臣妇听闻三公主出生时,大顺风调雨顺,就是年年水患,那年都未发水患,官家喜极,赐公主封号福安。”
“意在,赐福安天下。”
“如今福安公主却这般待大顺子民,即便再不敬,下回宫宴,臣妇亦要上一奏,此福安何以安子民?”
范紫芙眉目肃然,语气冷冽,丝毫不惧这位恃宠而骄的三公主。
高星瑜这才正眼看她,问:“你是宋易安的发妻?范家那位小娘子?”
“正是。”范紫芙直视而去。
高星瑜嘴角上扬,带着明目张胆的嘲讽:“本宫以为是谁这般大义凛然,原是近日京中盛传的恶妇。”
“听闻你进府便鞭打郎君,又将婆母气病在床。”
“你瞧你,出生便死了亲母,婆母气病,听闻继母亦出府去庄子养病。”
“如此恶毒不祥之人,宋执政亦是心大命大。”
宋易安眉梢一动,行礼道:“三公主慎言,下官发妻如何,下官自有定夺。”
“三公主于佛堂前大动干戈,又口出恶语”
他指了指天上,冷声说:“不知公主所求愿为何?天上都盯着。”
莫说高星瑜一怔,范紫芙都一愣。
她抬头看着身旁男子,忍笑低声道:“大爷,怎地还学我说话?”
宋易安不语,轻咳一声。
释安主持忙上前解围:“阿弥陀佛,三公主,殿内祈福仪式已准备妥当,公主莫要误了吉时。”
“公主,官家只许公主出宫两个时辰,若是回去晚了,下回便不好出来了。”李瑾上前轻声提醒。
高星瑜跺脚,粗声道:“宋易安,范娘子!本宫记着你们了!”
说罢,气冲冲转身朝佛殿走去。
“阿弥陀佛,宋执政、宋夫人。”释安双手合十。
范紫芙双手合十回礼。
“释安主持且忙,我与夫人来逛逛。”宋易安亦回礼道。
释安微点头,离开。
范紫芙看向方才位置,李瑾已追着高星瑜而去。
那位吕家小娘子在婢女的搀扶下,颤巍巍站了起来。
范紫芙走上前,递给她罗帕,指了指脸颊,说:“擦擦吧。”
吕馨含泪接过,抬头道:“多谢宋夫人。”
“无妨,下回当心些。”范紫芙不在意道。
又转身,与宋易安去后殿闲逛。
吕馨怔怔望着两人身影发愣。
“姑娘在看什么?我们回家吧。”婢女小声说:“老夫人还在家里等着你。”
吕馨回过神,点点头。
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问婢女:“那位宋夫人,以往我们可曾见过?”
婢女微愣,思索一番,才答:“奴婢记得,姑娘未与卫洲范家有来往。”
“大郎君倒是听范老讲学过几回,但应当不认识范家姑娘。”
吕馨微点头:“大哥哥,最是讲礼,应当是未见过。”
只是,为何有些眼熟?总觉在哪里见过。
吕馨带着疑惑离开大相国寺。
后殿,回廊。
范紫芙经过几个占卜算卦摊位,左瞧右瞧。
“芙儿亦信占卜之术?”宋易安见她如此模样,便问。
范紫芙摇摇头,说:“倒也不是信,找人。”
“找谁?”
“释明禅师。”范紫芙说:“听闻他不常在佛堂讲经,多在这后殿与术士闲聊。”
这两日,范紫芙让石竹去打探一番,这位释明禅师可算不得德高望重,以前是术士,后来不知怎地,竟剃度入了大相国寺。
但他依旧沉迷研究阴阳五行、推步占卜。
甚至放言:【士大夫之命,皆在我可否间。】
宋易安亦是听过此人。
“你寻他做甚?”
范紫芙白他一眼,说:“婆母点名请他,在交年时诵经。”
大相国寺禅师众多,偏生信个术士。
若不是曦姐姐几经打探,还不知这位禅师来历。
宋易安皱眉,只道:“母亲竟信这些。”
范紫芙见他这般,便劝:“亦不是太离谱的要求,且顺着她。近来婆母心情不好,身子骨亦不好。”
宋易安点点头。
他自幼长在祖父身边,与母亲感情不深。
后来祖父去了,他又进京赴考,方才回了府。
母子二人倒也算相处和谐。
可到底不如二弟与三弟那般,可在母亲身边撒娇的亲密。
这些断断续续梦里,他始终未见过母亲。
只依稀记得,在吴家被司马家连累时,母亲曾指责他,强迫他将吴清洛一家从狱房捞出来。
可最终如何,宋易安醒来想破脑袋亦未想起。
只记得他与母亲吵了许久……
“大爷?”
范紫芙的唤声拉回宋易安的思绪。
“嗯?”
“我们再往后找找?”
宋易安点点头,隐去只要想到有关母亲的梦,心便绞痛之感。
绕过槐树。
范紫芙便见一位禅师正席地而坐,与三位术士争得面红耳赤。
那位禅师竟挽起长袖,嚷嚷着:“尔等哪知这些天道?实乃蠢笨至极!”
说话间,竟有些推搡。
范紫芙忙示意莫辞去拦一拦。
哪知那位禅师竟去推莫辞:“哪来的黄口小儿,莫要挡我的道!”
“我倒要去尔等论一论这天道!”
范紫芙笑说:“大爷,这位释明禅师倒有些让人吃惊。”
这番做派实在谈不上德高望重。
甚至举止有些粗俗。
若不是那身袈裟,倒真似走街串巷的无名术士。
“释明禅师,我家大娘子有请。”莫辞忙拉住他,扬声。
释明这才停下来,问:“你是谁家的?”
“宋府。”莫辞答,又怕他不知道,正想补充。
却见这位禅师脸色一变,怒气全消,换上笑脸,转身……
“嘿,贫僧就说今日为何风和日丽,晨起东面有金色光芒。”
“原是贵人来访!贫僧法号释明,宋执政、宋夫人有礼。”
释明双手合十,一副得道高人模样,全然不见先前与人干架的痞气。
范紫芙忍俊不禁。
这太阳从东升起,自然东面金光万丈。
“释明禅师。”她回礼,又说:“我家宅子还在西南方。”
释明笑容一僵。
诶。
这东府与西府贵人们不都住东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