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毛璃的小推车在城南老工业区停下时，整条街区的霓虹灯恰好暗了三秒。
她抬头望着那座被生锈消防梯环绕的灰色建筑，楼顶褪色的“星海录音棚”招牌正渗出如血珠般的铁锈，滴落声与楼上隐约传来的钢琴单音形成了诡异的二重奏。
电梯厢里残留着某种花香型消毒水的气味，但在毛璃按下四楼按钮的瞬间，这气味变成了腐朽的檀香味。
楼层显示器每跳动一格，顶灯就会爆出一簇蓝色电火花。
当数字跳到“3”和“4”之间时，她突然伸手按住剧烈震颤的黄铜旋钮——在仪表盘里浮现的倒影中，有个长发女人正用指甲刮擦着电梯监控镜头。
四楼走廊铺着九十年代风格的墨绿地毯，每走一步，脚都会陷进潮湿的纤维里。
毛璃数着门牌号的手指突然被从401室门缝溢出的光灼伤，就在量子视觉自动开启的刹那，她看见无数音符状的黑色菌丝正在门板上蠕动。
“宋小姐需要静养！”门内传来的男声带着颤音，毛璃转动黄铜门把手时，正好对上秦经纪人青筋暴起的手背。
这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男人突然沉默了，他领口别着的镀金话筒胸针在毛璃眼中扭曲成了绞刑架的形状。
录音棚内，宋歌苓蜷缩在调音台后的转椅上。
女歌手脖颈上缠绕的丝绸围巾在毛璃的视野里不断重组，最终在量子视觉中定格成一条由残缺音符拧成的锁链。
当宋歌苓转动苍白的脸时，毛璃注意到她眼尾的泪痣正在吞噬周围的光源，形成了硬币大小的黑暗漩涡。
“三天前的午夜收工后……”秦经纪人神经质般地撕扯着湿漉漉的演出安排表，纸屑掉进咖啡杯里，立刻膨胀成墨绿色的絮状物，“宋老师突然对着监听音箱尖叫，说喉咙里卡着玻璃渣……”
毛璃的瞳孔微微收缩。
调音台上某支电容话筒的防喷罩内侧，正渗出类似声带组织的血肉状物质。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按住右眼，量子视界里骤然浮现出无数重叠的录音波形，其中某段高频区间的锯齿状裂痕，竟与电梯里见过的长发女人轮廓完美吻合。
“秦先生，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毛璃突然起身时，挂在背包上的黄铜铃铛发出清脆的鸣响。
宋歌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她咽喉处的音符锁链在铃声中崩断了两节，毛璃瞥见女歌手张开的齿间闪过半枚燃烧的琴键。
在通往洗手间的拐角处，毛璃的帆布鞋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她蹲下身，发现墙根的阴影里躺着一枚镀铬U盘，表面结满了冰晶状的音频波纹。
正当她准备去触碰时，身后突然响起打火机开盖的金属刮擦声。
“这层楼今天没有保洁人员。”贺侦探的身影从消防栓玻璃的折射中显现出来，他食指上的老茧位置表明他常年握枪，“毛小姐对声学装修也有研究？”
毛璃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任由对方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颈。
洗手间飘出的薰衣草香氛突然变成了福尔马林的气味，她颈后寒毛感受到某种类似监听耳机静电的刺痛，“我在找宋小姐丢失的高频共鸣。”她把U盘塞进牛仔裤口袋，转身时让月光正好照亮眼瞳，“贺先生听过3.5万赫兹的哭声吗？”
控制室的突发状况打断了这场对峙。
毛璃冲回录音间时，看见宋歌苓正用美工刀疯狂地刮削监听音箱的金属网罩。
女歌手失声的喉咙里迸发出类似磁带卡带的电磁噪音，秦经纪人瘫坐在满地蠕动的xLR音频线中，那些黑色线缆正在地板上拼出“降E”音名的五线谱符号。
“是次声波共振。”毛璃突然拉下控制室的总电闸，黑暗降临的瞬间，她眼中流转的量子光纹照亮了宋歌苓的咽喉——那条音符锁链的断裂处正渗出淡金色的光粒，“有人在你的声音里植入了寄生频率。”
贺侦探举着的录音笔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他惊愕地发现设备自动录下了毛璃这句话，而这句话的声纹图谱在显示屏上呈现出dNA螺旋结构。
此刻宋歌苓忽然抓住毛璃的手腕，女歌手掌心浮现出与毛璃黄铜旋钮相同的纹理，那些纹路正在吸收控制台残留的静电火花。
“我相信她。”宋歌苓嘶哑的气音惊落了秦经纪人手中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地面蔓延成心跳曲线图。
窗外城市的灯火突然同时暗了一瞬，远处不知哪个酒吧传来走调的《安魂曲》片段，毛璃背包里的黄铜仪表盘开始疯狂旋转，指向录音棚地下更深处的某个坐标。
黑暗中的量子光纹在宋歌苓咽喉处流转，那些淡金色光粒像是被惊动的萤火虫群，在女歌手苍白的皮肤上聚散沉浮。
毛璃感觉到腕间传来的震颤，宋歌苓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血管里——那些吸收着静电火花的掌纹正在发烫。
“宋老师！”秦经纪人从满地蠕动的音频线中爬起来，咖啡渍在他西装前襟晕染出心电图波纹，“您怎么可以......”
女歌手突然抓起调音台上的铅笔，在便签纸上划出尖利的沙沙声。
毛璃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浮起细密的音阶符号，那些黑色编码随着书写动作渗入纸面，最终呈现的竟是工整的乐谱：“我认得这种震颤，三年前首尔演唱会停电时，有人往我保温杯里扔过冰镇的话筒头。”
贺侦探的皮鞋碾过地板上拼成“降E调”符号的音频线，黑色线缆发出类似琴弦崩断的嗡鸣。
他举起仍在啸叫的录音笔对准宋歌苓，显示屏上的dNA声纹突然分裂成双螺旋，“宋小姐是指三年前的投毒案？当时结案报告说是狂热粉丝......”
“是寄生。”毛璃突然用黄铜铃铛轻叩监听音箱，金属网罩上被宋歌苓刮出的划痕突然渗出靛蓝色液体。
她量子视觉中的世界开始分层，现实空间的录音设备与能量场的虚影交错重叠——那台纽曼U87话筒的防喷罩内侧，血肉状物质正在凝结成微型声带。
秦经纪人突然冲上前扯开设备电源线，汗津津的额头撞在防震架上：“自从换了这套德国进口设备就怪事不断！上周混音师突然耳鸣住院，昨天母带工程师的猫在机房里生了......生了团缠着磁带的毛球！”
“能让我看看原始录音文件吗？”毛璃的帆布鞋避开地板上蔓延的心跳曲线咖啡渍，她背包里的黄铜仪表盘仍在颤动，指针在地下坐标与宋歌苓咽喉间来回摆动。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调音台推子时，量子视界里突然炸开无数尖叫的声波，某个高频段的震颤竟与电梯里长发女人的刮擦声完全同步。
贺侦探突然抛来那枚结着冰晶音频纹的镀铬U盘，金属表面在灯光下折射出棱镜般的光斑：“在401室声闸的监控死角捡到的，密码是宋小姐出道日期。”他鹰隼般的眼睛盯着毛璃瞬间收缩的瞳孔，“但我不建议现在读取，某些加密音频会诱发颞叶癫痫。”
录音棚顶部的星空灯突然自行启动，旋转的光斑在地面投射出星座图。
毛璃注意到天蝎座尾针的位置正好对应着宋歌苓咽喉处的音符锁链缺口，而那些被崩断的锁链残片，此刻正在她量子视界中聚合成某种衔尾蛇状的符号。
“这是次声波谐振器。”毛璃突然跪坐在设备柜前，扯出条缠满胶布的xLR线。
在线材接头处，她的指甲挑出粒米粒大小的水晶状物体，那东西在量子视觉中呈现出十六分音符的棱面结构，“有人把共振晶体嵌在设备链路里，当宋小姐演唱特定音高时......”
贺侦探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掏出军刀挑开旁边的话筒架，果然在螺纹接缝处发现同样的晶体。
这些微型装置正在吸收录音棚里的湿气，表面凝结的水珠在毛璃眼中幻化成颤动的五线谱。
“所以那些失声案例...”秦经纪人突然捂住嘴，他领口的镀金话筒胸针突然脱落，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掉进宋歌苓的咖啡杯。
褐色的液体瞬间沸腾，蒸腾的雾气里浮现出半张模糊的女人脸。
毛璃的黄铜铃铛突然自行摇响，声波在空间里荡开肉眼可见的涟漪。
宋歌苓咽喉处的锁链又崩断两节，女歌手突然发出嘶哑的低吟：“三天前的午夜...我听见有人用我的声音在唱安魂曲...”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控制室里的监听音箱突然传出电流杂音。
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那团在咖啡杯里沸腾的雾气人脸突然开口，发出的竟是宋歌苓招牌的海豚音——只不过每个转音都夹杂着指甲刮黑板般的杂讯。
“演唱会必须如期举行。”宋歌苓突然抓起美工刀划破指尖，血珠滴在便签纸乐谱上，那些音符符号突然活过来似的开始重新排列，“那些寄生频率需要更大的舞台才能现形。”
秦经纪人抓着湿透的演出安排表疯狂摇头，纸页上的墨绿色絮状物已经蔓延到他的手背：“可是安保系统、设备巡检、还有那些闹鬼的传闻......”
“我来负责。”毛璃的声音很轻，却让录音棚顶部的星空灯停止了旋转。
她牛仔裤口袋里的镀铬U盘突然发烫，隔着布料在腿上烙出个高音谱号的印记，“但需要贺先生协助排查所有入场设备。”
贺侦探擦拭录音笔的动作停顿了半秒，他注意到显示屏上的dNA声纹正在重组。
当毛璃转头与他对视时，那些量子光纹在她瞳孔里流转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毛小姐知道私自改装场馆设备的后果吗？”
“知道。”毛璃从背包取出个青铜罗盘，表盘上的二十八星宿正在自行转动，“所以需要你在每个安检口布置电磁屏蔽器——用三年前首尔演唱会那种军用级型号。”
宋歌苓忽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在空气中凝结成降b调的谱号。
女歌手染血的指尖按在毛璃的青铜罗盘上，星宿轨迹突然加速运转，最终在天枢星位置投射出演唱会场馆的3d模型，某个VIp通道正在模型中不断渗出黑色粘液。
当秦经纪人哆嗦着在委托书上盖章时，窗外的城市灯火再次集体暗了一瞬。
毛璃的黄铜仪表盘指针突然垂直指向地下，她背包深处传来某种生物抓挠金属的声响。
贺侦探默默调整了西装内袋里的手枪位置，这个动作让他的影子在声学装修墙上分裂成三道人形。
“明晚八点，设备进场。”毛璃将青铜罗盘收回背包时，刻意让贺侦探看见侧袋里露出的半截降魔杵。
她的帆布鞋踩过地板上干涸的心跳曲线咖啡渍，那些褐色的痕迹突然开始逆流，汇聚成箭头指向消防通道。
在众人离开后的录音棚里，某台处于关机状态的均衡器突然亮起指示灯。
液晶屏上跳动着乱码，最终定格成串GpS坐标——正是毛璃仪表盘指向的地下位置。
防喷罩内侧的声带组织已经生长出毛细血管，正随着设备残余电流的节奏微微颤动。
而在地板缝隙深处，半枚燃烧的琴键正在引燃宋歌苓遗落的乐谱纸。
火焰没有温度，却将纸上的音符烧成灰白色的骨殖状残片，这些残片拼出的字母在彻底熄灭前，隐约呈现出“极乐世界”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