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约收到信息的时候,正从微博退了出来。
他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通过不停验证验证再验证之后找到密码。
他在自己黑暗的房间里,度过了接下来的一天。
那个菠萝波波的Id一开始并不起眼,却莫名其妙抓住了陆尘约的视线。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着,胸口的烦闷之感就越来越重,最后看着看着便忍无可忍,把手机往地毯的另一边扔去。
黑漆漆的房间里,有斑驳的树影,透过落地窗在墙上摇曳。
只有窗外的月光,忽明忽暗地照在他的身上。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陆尘约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地上的手机,眸子里涌上的情绪又被他强自压了下去。
他忽然勾唇嗤笑了一声,然后从躺椅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浴室走去。
陆尘约最近学会如何渡过等待信息的焦虑期。
她不会主动回应的。
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在和他一起吃饭?
是在牵着手在散步?
还是拥抱着看电影?
还是在……
陆尘约终于感受到了被凌迟的快感,呼吸也渐渐变得混沌,他把自己的脸泡进水里,想象着自己被蔓延上来的水淹没。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是眨眼之间。
陆尘约终于走出了浴室,他任由头发上的水滴滴滴落下,浑身湿哒哒地走进房间,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捡起。
很好,还是不是她。
他关掉微信界面,却发现左上方有新信息的提醒。
他的短信邮箱全是些没用的广告,所以已经很久没有点进去清理过,他关闭了新消息的文字提示,大多数时候看到新的提示也不会点开。
但是这一次,陆尘约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那串陌生的数字映入眼帘。
聊聊?
陆尘约忽然想起那个男人的脸,原本模糊的轮廓竟然变得清晰。
他忽然闭了闭眼。
别搞。
不接受。
绝对不可以。
那可是他的一生之敌!
陆尘约本来还陷入感情的另一面里,喜欢的时候心情有多美好,分开之后呼吸就会有多疼痛。
但是被这一打岔,他的疼痛之中,竟然还夹杂了些无奈的恼火。
哪个脸盲记住的第二个人会是抢他女朋友的情敌啊!
于是他想也不想,手指就快速回了个“好”字。
虽然他不知道周舫是怎么拿到的自己的的联系方式,但是这场对话也是早晚会发生的事,即使周舫不主动联系,他也迟早会主动再次找上门去。
真可惜,今天没遇上。
陆尘约在陷入睡梦之前,摸着被南昭打过的脸颊,在最后一丝清明消失之前想。
*
两人见面的地址选在城市市中心一家休闲会所。
陆尘约开车过去的时候路程要远一些,因此他到那里的时候,周舫已经好整以暇地等候了一段时间。
陆尘约落座之后,周舫还问他喝点什么茶。
陆尘约:“还没到那个年龄。”
周舫听后只是淡淡一笑,又云淡风轻地跟他谈了谈天气。
陆尘约皮笑肉不笑地掀起眼皮。
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他找服务员要了杯热水,然后对周舫说,南昭喝茶会睡不好,白开水水温也不能太高。
周舫顿了顿,含笑的脸上表情开始出现了一丝僵硬。
他独自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然后才悠悠开口道。
“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个世上除了男女之间的情爱,还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
“为什么要拘泥于这小小的方寸之间呢?”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登上更大更广的比赛场。”
他放下杯子。
“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陆尘约破天荒感到了一丝荒谬。
怎么会有这样老掉牙的剧情?
还打算给张支票让他走人吗?
陆尘约也笑起来,只是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嘲讽。
“周先生,你的背调工作做的不怎么好。”
“如果我愿意,我能去到这个世界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周舫很快接话。
“除了南昭丈夫这个位置。”
周舫语气温和,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一样。
他在这之前当然已经做过了详细的调查,甚至不只是他的,私人侦探将和南昭所有人有接触的男人资料都摆到了他的面前。
但是他对其他几位的信息兴致缺缺,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就搁置到了一边。
只留了陆尘约。
陆尘约比他想象的要背景深厚,并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家境还不错的大学生运动员。
如果非要说起来,陆尘约的祖上与他在家族里认识的一位朋友祖辈还颇有渊源。
虽然情况更加棘手,但是也并不惊讶。
南昭这样的女孩子,吸引的男人众众,但是能留到这一步,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
他只是突如其来的恶趣味。
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么?
威逼利诱,他已经威逼过了,还差点失了金州。
他这次只是把“利诱”的戏码补齐。
“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一个被挑选的位置,爱情只占人生的一小部分,你还有大好的前程,没有南昭还会有更多女人爱你。”
陆尘约只是静静看着他。然后把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他,甚至他还多说了两句。
“更多女人?”
“你是指你的那些前女友么?”
周舫眼神一凛。
这个话题在他心里算是一道伤疤,他也为此受到了惩罚。
如今在南昭面前尚且还是个戴罪之身,所以轻易不敢触碰,甚至连家里的电话都不敢接。
生怕触及往事,在南昭那里减了分数。
“她还跟你说了这个?”
没有。
陆尘约诈他的。
见周舫如此反应,可见他押对了注。
“周先生,我性子冷硬被南昭说像块石头,可不像您那么讨女孩子喜欢。”
周舫有点被他提及南昭时语气中的亲昵刺激到了,更是对他们之间竟然会提起自己这方面的事恨极痛极。
如果能遇到南昭早一点,他也可以和陆尘约一样有底气。
尽管他无论从思想上还是身体上都是干干净净的,这一点他问心无愧,但是在其他男人面前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男人的名声同样重要。
一个好男人要是没有了好名声,那和鸟儿失去了翅膀有什么区别?
周舫虽然之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看到陆尘约眼神里明晃晃的挑衅。
他的心脏被人剜了一块。
但是面上却要保持着不动声色,和风细雨,甚至还若无其事地看了看窗外的风景。
窗外云卷云舒,风平浪静。
“毕竟我可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好男人,不是那么轻浮的浪荡子弟,说来惭愧,遇见南昭之前,我还没和女孩子牵手过呢。”
周舫怒极反笑。
“清白?”
“清白就好啊。”
“若是不清白,像那些分手之后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人,反倒是个麻烦。”
他说着便愈发平静。
“你这样清白的良家子才是对南昭最好的。”
“倒是免得我再要多费些心思。”
周舫说完便翘起了二郎腿,气定神闲地抿了口温水。
“劳你见谅。”
“现在在我这个位置,我妻子又是那样的性子。”
“总是要多费些神的。”
陆尘约听他说了这么多,甚至还明目张胆地称呼南昭为“妻子”。
可他竟然奇迹般地没有被激怒,反而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反唇相讥道。
“你介意我的存在?”
周舫只是看着他,然后勾了勾唇角,“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他说完就状似不经意地瞥过眼去。
“同时还是一个合法的丈夫。”
陆尘约却觉得端着自己身份好像自己坐稳了地位的周舫很可笑。
他老是强调合法不合法干嘛?
不就是有了个编制吗?
他现在都已经不打算考公了!
陆尘约继续刚才的问题,他的话音一转继续说道。
“可是你看,我现在都已经不介意你的存在了。”
“为什么你还是这么小气呢?”
他的眉目中流动出兴味,语气却忽然转了个弯儿。
“难道你现在还敢说,你比我更爱她?”
周舫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再开口。
他突然想起之前和南昭关于爱的讨论,明显他和南昭对于爱这个字的定义是有区别的。
爱是什么呢?
周舫对于爱的理解比之前又更深了一层。
爱是解药,本身是由药制成,是药有三分毒,但是不吃就会死。
他好不容易重新活一次,却发现该死的其实另有其人。
他忽然开口。
“爱不爱很重要吗?”
“我只知道她今天出门前,说是晚上要我等她,我们约好了出去吃晚饭。”
周舫说完便见陆尘约嘴唇一撇。
“是吗?今晚我叫了我表弟叫他女友元元来给我饯行,说是南昭到时候会一起来。”
两个男人说完就同时变得沉默。
他们对望一眼。
对面这个人一定在扯淡吧!
好吧其实他俩都在扯淡。
不过都是为了面子强撑罢了。
周舫这边不怎么好过问南昭行踪,南昭最近因为代言的事很忙,每天早上都匆匆忙忙,多问两句她是要发毛的。
陆尘约就更没那个胆量了,他好不容易收复一块失地,装也要装到地位稳固了再说,再乱吃飞醋被打入冷宫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两人对望一眼,各自都隐藏好了小心思。
陆尘约见话题到这儿也该差不多了,正想站起来走人,可是眼光一动就见到周舫脸上那稳操胜券的表情。
诶这。
这个姓周的不装逼会死是吧?
他复又坐了回来,对着周舫说道。
“说了这么久,这些话你说动自己了么?”
“南昭自己都没有做出选择,你就这么有信心她一定会选你?”
“人生很长,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你说是吧周先生?”
周舫嘴角勾起,轻轻一笑。
“选择?”
他像是陷入了甜蜜的回忆,语气也隐含着温柔的苦恼。
“婚礼之前,我在小镇上唯一的首饰店带她挑选戒指,选了各种颜色宝石,最后她挑了半天说小孩才做选择。”
“你可能还不够了解她,她从小拥有的东西就少,所以家里总是会保存一些用不着的东西。”
“那些东西当时看着有用,但是时过境迁,就很容易被其他物品代替,到头来才发现竟是些残次品。”
陆尘约听着听着就笑了,他忽然往后一靠,双手交叉在身前。
然后摆出一副“那我们就好好聊”的姿态。
“包括你么?”
周舫被陆尘约反将一军,眼前陆尘约的话并未结束。
“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是人人都想要的宝物呢。”
“我曾经在那个位置坐过一段时间。”
陆尘约一只手撑在座位扶手上,支着下巴也平缓着语气道。
“那段日期确实非常幸福,可我总是惶恐不安,害怕提前透支了自己的运气。”
他的眼神直直的就这样看着周舫,像是真的同周舫交流谈心似的。
“患得患失,诚惶诚恐,我陆尘约这辈子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的。”
他说着便是一笑,见到周舫的目光微微闪烁,于是笑意更深。
“可那会儿我所害怕我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害怕重蹈了前人的覆辙,害怕我不在的时候会有些不要脸的东西填补了我的空缺。”
周舫掀起眼帘,目光微微收敛,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陆尘约。
“而现在,我终于可以踏实睡一觉了。”
陆尘约举起水杯,自顾自地跟周舫面前的茶杯碰了碰。
“周先生,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感受吧?”
周舫不置可否地笑笑,眼眸中的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欲承其重。”
陆尘约终于站了起来。
“南昭现在与我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我们既是朋友又是校友,更何况她的闺蜜还是我弟弟的女友,我们之间见面往来也是正常的,对吧?”
周舫的视线也随着他的起身上移,听完他的话后也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自然。”
“还是要多给妻子一些空间,这样才有利于夫妻关系的长久可持续发展。”
周舫不再看他,只感到与陆尘约擦身而过时带起的风。
“忘记恭喜你,周先生,新婚快乐。”
周舫收敛了眼中的笑意,长久地凝视着前方,手指在杯子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