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摸了摸鼻子，把衣帽的扣子又往上扣拢了两颗。
她回到家。
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思维惯性。
她最近过得太顺，便觉得所有事都得按照她的想法来，世界的周期也要绕着她转。
一旦遇到些挫折，她就又开始着急。
她急切地想要证明她是对的。
却反而进入了不断向下的螺旋旋涡。
只要越用力，就掉得越快。
她回到书桌前，把本子从抽屉里取出来，然后画了一棵树，把自己想要做的事一样一样地分成枝丫延展出去。
随着这棵树变得繁茂，她也愈发静下心来。
到最后，大树落成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人，肖池宁。
那一刻，她的心中忽然莫名闪过一句话。
“一切发生皆有利于我。”
她按下怦砰乱跳的心脏，点了点接听键。
“喂，南昭。”
“听说你需要推广？”
肖池宁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飒爽。
南昭回答了声是。
之前她拜托过陈维森，不仅要传出厂子的消息，还跟他聊过渠道和品牌方面的事情。
“我刚刚才知道这事，你应该早跟我说。”
肖池宁继续说道。
南昭：“我本来也打算这两天来麻烦池宁姐的。”
肖池宁这才满意。
“我这里明天有个饭局，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哦对了，你可以带人。”
隔天，文静开车，和南昭一起去了肖池宁发来的定位，是一家位置偏僻的私房菜馆。
南昭穿着米白色羽绒服，同色系的高领毛衣衬得她的小脸粉嫩。
她现在喜欢高高扎着个丸子头，只是淡淡描眉，便衬得整个人清丽脱俗。
她只是刚一出现在巷子里，就有过往骑着自行车的老居民歪过头转回来看她。
然后一不留神，撞到了私房菜馆竖着的牌匾上。
肖池宁出来迎接，正好见到这一幕，然后冷不丁地开了个玩笑。
“这是车见车爆胎了？”
文静噗嗤笑了一声。
三人做了简单的介绍，才被菜馆老板引着往里走。
“今天这位你们估计也认识，就是最近爆了一部权谋剧的那位。”
“我若是早知道你需要这方面的资源，之前手里好几个一线呢。”
“不过最近年底，他们也忙得到处飞，今天这位是我这儿仅剩的一位了，上个月他的经纪人才和我联系上。”
南昭边走边认真听肖池宁的话，她现在也只是有个大概的轮廓，不过为了以后准备，她拓展拓展人脉也是不错的。
这家私房菜馆从外看着毫不起眼，没想到却内有乾坤，从摆设到挂画处处透着讲究，门庭外的雕花回廊更是古典味十足。
几人进了包间，在大圆桌边等了一会儿，门外就传来紧密的脚步声。
“肖总——”一道尖锐的男声传了进来。
南昭抬眼便见木门被从外推开，紧接着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便眉开眼笑进门，肖池宁也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
“老郑，好久不见。”
肖池宁与经纪人老郑热络地寒暄，南昭往他身后一望，便望见了她今天要见的人，刚刚意外爆火的新晋顶流吴启曜。
吴启曜身材修长，容貌精致，只是脸上有些许的不耐烦。
谁知他进来往内里一扫，当即双眼放光，脸上的不耐也一扫而空。
文静悄悄对南昭道：“这也能当顶流？”
南昭也有些惴惴，不过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她把心中的迟疑隐下心头。
谁知一坐下来，吴启曜便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味，非要把自己的座位调到南昭身边。
南昭抬头看向肖池宁，见她也面色不愉，丝毫没有刚才开门时的欣然。
“我们启曜，难得对什么人这么喜欢。”
郑经纪人对南昭示意，让她给吴启曜倒茶。
吴启曜一双眼还赤裸裸地粘在南昭身上。
“我那么多粉丝想见我都见不到呢。”他语气颇为自得。
“不知南小姐可有什么爱好？”
肖池宁的面色已经不能用不快来形容了。
她之前只与郑经纪人联系过，对这位蹿红速度极快的顶流并不熟悉。
但是她现在手里大多三线以下艺人，又不想把那些不入流的艺人推给南昭。
她想着再怎么这位艺人虽才红一个月，但是也参加过不少活动了，而且只是一次推广而已。
却没想到竟让人大跌眼镜。
她在心里回忆年后还有那些一线有空，脸上却滴水不漏地把南昭调到自己身边。
“来，大家先别只顾着说话了，都吃饭吧。”
吴启曜微微有些不快，但是还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一顿饭的话题只往南昭身上绕。
好不容易饭局结束。
南昭正要如释重负，却忽然察觉外套被人一碰。
她低头看，正见吴启曜把一张卡片放进她的衣服口袋里。
那是一张房卡。
肖池宁沉下脸，这个年轻人好不识趣，竟当着她的面打她的脸。
她正要发作，却忽然见南昭端起茶杯，泼了吴启曜一脸。
包房内气氛凝滞。
吴启曜自飞升以来，走到哪里都是被万人簇拥，哪里被人这样对待，他的右手正要扬起，“你给脸不要脸是吧——”
“启曜。”
倏然间，包房门口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肖池宁回头一看，便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祁老师？”
吴启曜本是怒不可遏，听到这声音却像是被人点穴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声音也带着恭敬。
“祁老师。”
来人正是前两年获得国际电影大奖后，在获奖台上宣布退出影坛的前影帝，祁芮明。
肖池宁曾在某台晚会后台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而吴启曜能够入行，也是因为一次因缘际会下，误打误撞在祁芮明的电影里跑了一次龙套。
祁芮明挥退身后的众人，微微朝着他们颔首。
他的面容是极为锋利的，但是却在他整个人沉着的气质下，显得像是墙壁上挂着的山水画。
宣纸上染上墨汁，只是蘸了点水，便有无穷幻想晕染开来。
吴启曜有些不敢抬头。
他虽被众人捧到如此高度，只是一个月就迅速由俭入奢，也差点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可是心底还有最后一点羞耻心。
他没想到祁芮明还记得他。
祁芮明：“池宁？”
肖池宁瞳孔放大，“您还记得我？”
祁芮明扬起嘴角，“印象深刻。”
他又轻描淡写地扫了吴郑二人，他俩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点头哈腰地说了两句再见就一个比一个地快的离开包房。
肖池宁也打算告辞。
“慢着。”
祁芮明邀她们去亭台喝茶。
肖池宁满心疑惑，不知和这位何时有的交情。
倒是也不愿浪费这个结交的机会。
南昭和文静一路无话，到亭台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东张西望。
南昭听他们说些电影的事，也不太懂，偶尔还有点走神。
她与文静窃窃私语。
“请这位大概要多少钱？”
文静高深莫测地比了个数字。
南昭在心里算了会儿，她要从哪个朝代开始打工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这也太贵了，把陆尘约卖了我都请不起。”
文静问她陆尘约值多少钱。
南昭也低低说了个数字。
文静：“你再加个零。”
南昭瞠目结舌，立马打消了请明星推广的所有念头。
*
南昭回家把本子上的大树一根枝丫划掉。
既然此路不通，她便再想其他的办法。
小李这时候建言。
“我们干直播怎么样？”
南昭一听，可以一试！
反正现在死马当活马医了。
文静从家里拿来的设备。
如果严格来说的话，文静也算是个厂二代。
她家最开始是做五金的，后来踩住了时代风口，现在主要做外贸，每年给当地纳税，都要被邀请到年终答谢晚宴的。
她家早已涉足电商。
拿来的设备也相当专业。
就是厂子现在有施工队还在连夜施工，谢川好不容易才在厂房里找到块空地，然后就扯了块红色横幅，中间搭了张桌子。
南昭特地回去换了件红色羽绒服，意思红红火火。
李林还想让她再穿好看点，但是现在这天气太冷了，不穿羽绒服只会让南昭颤抖。
文静嗑着瓜子。
“姨，南昭就是穿个麻袋都行。”
李林一看，可不是嘛？
南昭这嫩生生的模样，虽然能看出文君的轮廓，但是这段时间她好像越来越漂亮，有的时候连她这个老太太都看得走神。
草台班子就这么搭起来了。
屏幕打开。
南昭还有点不适应。
她一见到镜头就脸僵的毛病又犯了。
直播间里一个观众都没有。
“大家好。”
“……”
“咳。”
谢川几人坐在她的身后，也有些不知所措，纷纷整理桌子的整理桌子，倒酒的倒酒，都装作很忙的样子。
南昭求助地转头。
几人立马秒低头。
南昭：“……”
她悄声道：“我说什么啊？”
文静虽然是个社牛，但是也跟南昭一样不爱上镜，这次能坐在后面已经算是突破了自己。
她时刻关注着直播间数据。
终于从0变成了2。
“念稿子，稿子。”
南昭如梦初醒，“对对，我写好稿子的。”
南昭之前已经抓紧时间把产品简介润色加工了一下，本来当时写完还挺满意，但是她这会儿读起来却怎么都觉得干巴巴的。
半个小时过去了……
直播间终于涨到了10人。
除了一直在介绍产品的南昭，桌子后面排排坐的谢川几人已经彻底放松下来了。
李林开始跟小李商量一会儿要去买什么菜给施工队做饭，文静插嘴说想吃辣子鸡。
李林说就你贪吃。
文静嬉皮笑脸说这次得吃个本再回去拿毕业证。
南昭又念完一篇，看着数据稳稳保持在了25，于是给自己鼓劲，有25个人在看她呢！
她越想越觉得满意，神色也没有刚才紧绷了，还可可爱爱地对镜头比了个小心心。
忽然，有人给她刷了个玫瑰之心。
南昭迅速坐直！
“多谢鱼翅哥哥送出的玫瑰之心。”
她谢完又开始想比心，但是又怕自己动作不标准，于是手指费力地扩大了一下姿势，最后给直播间比了个西红柿。
谢川几人一听南昭这话，纷纷也端正了态度坐好，只是在后面小声交头接耳。
谢川：“玫瑰之心是什么？”
小李：“就是直播间的打赏礼物。”
李林：“多少钱啊？”
文静：“不造啊，我平时也不看直播。”
小李：“等我偷偷查看。”
片刻之后，小李压低了声音。
“……叔，姨，姐，这个一个要五万。”
直播间瞬间清净了。
【鱼翅哥哥：主播比的土豆真可爱。】
【：明明是西瓜。】
【鱼翅哥哥 赠送 找啊找小酒馆 玫瑰之心*20】
直播间更加安静了……
南昭咽了咽口水。
有些词穷。
*
这原是寻常的一天。
微博和往日一样风平浪静。
只是有个只有两万粉丝，平时转发各种真假瓜的营销号忽然转发了一条微博。
“我可能要见证一个大主播的崛起了。”
标题就这几个字。
毫不起眼。
点进去一看，是一个简单到简陋的直播间，直播间的灯光不亮，甚至可以说有些昏暗，衬得后面的白色墙壁都有些模糊。
许多没有耐心的人可能坚持到这里就走了。
下一秒，一个素面朝天的女孩懵懵懂懂地撞进来，只是一眼，就极其迅速的抓住了人的所有视线。
视频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上面只零星地飘着几条弹幕。
【告诉我老公我今晚不回去了。】
【我可以叫你主人吗？】
【姐姐我将不允许有人忤逆你——】
这个营销号的主人转发这条就从微博退出来，迫不及待地想点进直播平台，但是他的手机有点卡，动作之间又不小心点了回去。
显示有新的人转发。
转发人，棋斗士齐闻。
他双眼登时睁大，是那个刚刚获得文学奖的齐闻？
他有些不可置信，点进他的头像，竟然真的是他！
齐闻早已在悬疑作家圈小有名气，最近更是因为获得了国际文学奖而名声大噪。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这台手机只关注数据，他取出另一只手机。
过了会儿，手机提示音又响起。
他以为是关注的人发微博，只是随意点进去又看。
【芮明 转发了你的微博】
？
芮明是谁？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惯性又点进去查看。
祁芮明……
他的手有些颤抖。
影坛唯一的大满贯，在最富盛名的时候急流勇退，千万粉丝量的主页里只发了两条微博的祁芮明……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睁睁地看着这条微博评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今夕何夕啊，今夕何夕啊！】
【这位姐姐好生面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楼上你把口水擦擦。】
【我真的好像听过她的声音，在某个游戏主播的视频里。】
【我我我，我也见过！在前段时间一场运动会的视频里！】
【我也！可是很快下架再也找不到了！】
【她还来我们店买过包包，我还想拍视频来着，我们店长不让。】
【楼上上，那场运动会我也看见了，指路官网地址第三个版块的配图，那张照片我保存后一会儿就不见了。】
【我承认之前说不喜欢美女是我太装了……】
【终于找到她了！】
【倾国倾城，举世无双！】
*
直播间内。
谢川的手已经开始抖了。
从不注重穿衣打扮的他，甚至衣橱里的衣服一年四季都那么两件，竟然开始后悔今天没穿一件新外套来。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正在以超乎在场所有人的想象增加。
南昭已经从最开始的愣住，不知该怎么把话接下去，后来的反应过来磕磕碰碰继续解说产品，到现在可以对评论区的一些问题对答如流了。
她选择性挑选了一些产品的问题来回答。
观看人数已经在以万数价格突破。
1万，2万，3万……
几乎是一眨眼，数字就登时变换。
7万，8万，9万……
李林有些坐不住了神色竟开始慌张，小李上货的速度已经开始有些手忙脚乱，甚至在起身去卫生间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连在场人中见识最为广博，对数字增加最为稳得住的文静，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放慢呼吸。
三，二，一。
十万！
南昭也短暂懵了一瞬。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还在不停增加，流量像龙卷风一般暴风吸入。
这一巨大的震动甚至引起了平台后台技术人员的关注，迅速召集了公司相关部门人员开会。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研究决定继续将流量向这个本不起眼甚至简陋的直播间倾斜。
没办法，现在各个平台都在抢人造星，他们已经造了一些星出来，但是全都昙花一现，此时南昭的出现，正好弥补了这一空缺。
他们甚至比南昭更需要一场更大的虹吸效应。
各种超级跑车宇宙飞船快要把直播间刷爆。
南昭嘴都说干了。
酒厂的库存已经早在半个小时前就被一抢而光，竟然已经到了卖无可卖的程度，竟然还有人在问直播间墙壁上的那颗白炽灯怎么卖。
最后，南昭带着厂里众人，集体向直播间镜头鞠了一躬。
“女神要下线了？”
“呜呜呜我才刚进来呢。”
“姐姐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明晚还卖货吗？”
南昭看着不停弹出的评论，竭力保持着镇静，她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像是有一百只话筒怼在她的面前。
她边看评论边回应。
“今天就到这里了。”
“明天？”
“多谢AAA水厂没有水厂长的宇宙飞船。”
“多谢宝宝你是个宝宝的草莓塔。”
“多谢超级加贝的玫瑰之心。”
直播间一时被各种飞的跑的色彩缤纷的礼物刷得密密麻麻，几乎都看不到南昭的脸了。
南昭趁此机会，回头看向众人。
此时大家脸上都有些茫然。
对视之后，面面相觑。
南昭顿了顿，放松了一下表情，才微笑着转过头去。
“卖的卖的，明天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