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是在正月初八回的国。
同行的赵元元的行李箱里除了衣物,还有二十斤的野生菌菇。
林申除了把野生菌菇卖给她们之外,还捎带了大姨新研究出来的来自原始森林的风味比萨。
没想到东北菜川菜粤菜美食地图点满的大姨却在这里遭遇了滑铁卢,费尽心思研发出来的披萨既像大列巴一样干巴,凭空添加进去的野生菌菇馅料又带着点馊了的糠咽菜的味道。
味道独具特色。
刚开始南昭不让带,赵元元可怜巴巴地说路上带点干粮不容易饿,但是两个小姑娘的行李本就多,斯拉夫小哥差点要自告奋勇地又买一张票把她们俩专门送回来一趟,被南昭好说歹说地才打消了这个主意。
于是两人最后一人脖子上挂个大烧饼,饿了还能低下头啃两口。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衣锦还乡了。
航班如期回到国内。
南昭和赵元元挂着大饼,苦哈哈地的推着行李,引来了不少路人的注目。
不过她俩都不是很在乎这些目光。
南昭是因为习惯了,赵元元则是从小就有把所有目光一律理解为羡慕嫉妒。
赵元元眼神灵敏,远远地就见到陆尘约的身影。
只是一段时间没见,陆学长好像更加风姿卓越了。
不过她也没多看,于远扬正一脸怨气地站在陆尘约身边呢。
等到她们两人走近,于远扬扯过赵元元的行李,嘴里还不忘继续念叨。
“出去旅游也不告诉我一声?”
南昭的目光望向陆尘约身上,虽然陆尘约的五官更加锋利有攻击性,但是两兄弟的五官也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此时他的脸上也挂着与于远扬同样的表情。
不过陆尘约到底心虚,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赵元元毫不在意地笑了两声。
“那不是,给你一个惊喜嘛。”
于远扬瞪了她一眼,嘀嘀咕咕道:“惊吓还差不多。”
陆尘约也顺势作势要瞪。
但是南昭双眼一睁,他又迅速地把眼神收了回去。
于远扬事先已经被陆尘约敲打过,此时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第一要务,于是便把私人恩怨搁置一旁。
“元元饿了吧?”
赵元元本来还不觉得,一听还真有点饿了,于是赶紧又低头啃了口大饼。
“不饿了谢谢。”
于远扬:“……”
赵元元这段时间在林申的熏染下,已经深得了卖货的精髓。
“远扬我跟你说,这个饼是我大姨做的,既有营养又管饱,随身携带还便捷……”
于远扬一听话题越跑越远,于是干笑了两声就拉着赵元元跟南昭告别。
“南昭快回去休息吧。”
“这长途跋涉的肯定很累了。”
“我们先回去了哥。”
他一说完就逃也似的往外走,被拉着踉跄了两步的赵元元终于反应了过来,于是只是给南昭远远抛了个媚眼儿。
其中意味,任她体会。
南昭失笑。
待她转头对着陆尘约时,才意识到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
竟然多了点生疏的感觉。
生疏中又带着些尴尬。
气氛忽然变得沉默。
南昭憋了半天,又酝酿了会儿。
“你好。”
说完她自己都被逗笑。
谁知陆尘约却没笑。
他的视线有些粘稠,但是语气却是极为正经的。
“你胖了。”
南昭不嘻嘻了。
岂止不嘻嘻,一张脸干脆垮了下来。
本来还觉得陆尘约识相,打算把行李架直接给他,这下行李也不愿意给他了,甚至还哼了一声直接绕过了他独自往机场外走去。
她这段时间在森林里和赵元元一起要么上雪山滑雪,要么去冰湖钓鱼,回到木屋里还有热气腾腾的可口饭菜在等着。
有没有人懂。
坐在木屋里抬头便能看到极光,低头就可以吃到鱼香肉丝的感觉。
要不是开学在即,她都快要乐不思蜀了。
长胖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说出来就不应该了。
陆尘约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个错,但是还有补救的机会。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更漂亮了。”
南昭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气势汹汹地继续往前走。
陆尘约有点冒汗了。
他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而且他说的也都是真话啊。
他没想到南昭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在这种时候竟然这么有爆发力,再生气一点岂不是可以代表国家参加比赛了?
但是南昭一个眼神立马止住了他危险的想法。
陆尘约的自我约束意识明显得到了提升,这会儿已经开始低眉顺眼地做小伏低。
“老婆……”
“我是说,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南昭站住脚步,忽然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问他:“那如果我胖到了两百斤呢?”
陆尘约一本正经道:“那你现在还是没有两百斤的。”
南昭不同他开玩笑,而是从手机里调出了自己从前的证件照。
“呐,这就是我两百斤的样子。”
南昭看到陆尘约的眼神在看到手机屏幕时有一瞬间,她一瞬不瞬得注视着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不错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这是她瘦下来以后,第一次对男人展示从前的自己。
这是她之前认为自己到死也不可能会做的事。
但是现在她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做了。
做了也就做了。
她能接受所有的结果。
陆尘约的视线抬起,从手机屏幕挪到南昭的脸上。
他抿了抿唇。
“如果说我会坚定不移地和之前的你在一起,说出来可能我自己都不信。”
南昭牵起唇角,微微笑了笑。
陆尘约却径直望进她的眼眸深处。
“但是没有如果。”
“我已经成为了你的男朋友,我见到了皮囊下真正的南昭。”
“我会尊重南昭的选择,南昭可以成为任何样子,只要不危及健康。”
他说着便伸手牵过南昭的右手,俯身下去按照惯例碰了碰她的额头。
“我会好好练习臂力,就算你两百斤三百斤,或是七十岁还是八十岁,我都会抱得起你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弯腰从南昭的膝盖处,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南昭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抱起,双手猝不及防失重,便下意识撑到了陆尘约的脸上。
于是她干脆顺势在他的头上方,双手把他的脸揉成了一团。
“你怎么就见过真的我了!”
“不害臊。”
陆尘约皱着一张俊俏的脸,却仍然能见到他的笑颜,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洁白的牙齿,眸光潋滟如清水。
他笑着把南昭放下来,然后一把把她拥进自己的怀里,在她的发间深深呼吸了一口,方觉心脏的缺口被填满。
“小熊宝宝。”
“嗯?”
“我好想你。”
*
陆尘约这次回来还能留到多留段时间,因为春节假期过后,他的集训在年后还有一星期才能彻底结束。
他现在不想浪费一分一秒。
两人回家一关上门,陆尘约就顺势就抱住南昭,情难自禁下吻下去。
“阿嚏。”
南昭打喷嚏打了他一脸。
陆尘约闭了闭眼,又抹了一把脸,打算再接再厉,又听见南昭独自咕咕地叫了两声。
“别急,马上喂饱你。”
陆尘约自以为自己幽了一默,想着自己早在得知南昭航班时间时,就计划好了要准备的菜肴。
不过正餐之前,他要先吃点前菜。
谁知两人嘴唇刚刚碰上,南昭又猛的一把把他推开,一放下背包就往卫生间跑去。
“我急急急!”
南昭出国没有水土不服,回来倒是接二连三的发热咳嗽拉肚子。
她一开始还非犟着不肯去医院,说自己拖两天吃点药就好了。
还大大咧咧的炫耀自己钢铁般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陆尘约黑着脸把她裹到他的羽绒外套里,连夜送去了附近的医院,谁知医生一检查就说她是感染了病毒,于是大半夜两人又是缴费又是挂水。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接近了凌晨三点。
南昭跑了一晚上卫生间,此时整个人都有点虚脱。
陆尘约也过了兵荒马乱的一晚上,从南昭的航班开始他就没沾过一粒米,绕是二十出头的男大也有些扛不住了。
南昭一只手挂着水,有气无力地倚靠在陆尘约的肩上。
陆尘约想着南昭也是饥肠辘辘,肚子里这会儿肯定也是空荡荡的,得去给她弄点清粥小菜来。
又怕自己离开南昭没人看顾着她挂水,一会儿输完了没人叫护士又该如何是好。
他年纪轻轻,却第一次陷入了拖家带口的两难境地。
正当为难之际,却听到后面有个男声。
“南昭?”
陆尘约回头一看。
徐远丞本来行色匆匆,应本来只是路过输液区,眼神只是往输液区扫了一眼。
陆尘约其实对徐远丞印象不差,他早就知道这个医生对南昭也同其他男人一样居心叵测,但是他从来没有越过线。
作为医生,他也从未崩过人设。
只是陆尘约心想,要是没有遇见就更好了。
但是这个医院是这个区唯一的三甲医院,又离小区和学校最近,似乎总会有
南昭勉强坐起来,同徐远丞打招呼。
“徐医生,你还没下班?”
徐远丞:“今晚我值班,急诊那边有个病人进来,需要我去看一下。”
南昭点了点头。
徐远丞走过来。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见南昭的发丝凌乱,连头发都跟人一样无精打采,于是动作先于意识伸出去,想把她的头发整理一下。
可就在即将触及到地那一刻,南昭头一歪,徐远丞的手就悬在半空。
陆尘约眼眸微微眯起。
他想,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徐远丞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插回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陆尘约适时开口。
“不用了。”
他又对着徐远丞的背影道。
“徐医生,还不去急诊么?”
南昭看着徐远丞。
她想,她已经从徐远丞这里毕业了。
作为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喜欢的人,虽然她后来有了这样那样的男友,但是每次见到徐远丞,总是会带着一层不一样的滤镜。
尽管他并不是她曾经设想那样完美的男人,他的缺点和优点同样瞩目。
但这是生理决定的,由荷尔蒙激素控制,不受她本人的制约。
尽管南昭平时连想都很少想起他。
这之后的几天,南昭白天都会在陆尘约的陪伴下来医院挂水,徐远丞也会抽着空过来看一看她。
但是南昭却尽量避免与他直接接触。
她自动自发地开始避嫌。
徐远丞和徐放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都姓徐,也都有对象,但是她不想对徐医生竖中指。
这就造成了某一天陆尘约去外面买饭,南昭正在微信上跟谢川他们说自己要晚几天才去热场里
徐远丞走到南昭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语气里有罕见的小心翼翼。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南昭没有回答。
徐远丞目视前方,再次开口。
“不要避开我。”
“我只要远远看着你。”
“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
南昭挂了三天的水才勉强控制住病情,她这场病算是来势汹汹,走得也缠缠绵绵,医生让她回家后在家先休养几天,等身体好彻底之后再出门。
这也她脸颊上的肉又迅速消退,短短几天的时间脸就小了一圈。
陆尘约狠狠给自己的嘴几巴掌。
暗道自己不该多嘴。
南昭回家后也是病恹恹的模样,胃口也变得奇差,一看到陆尘约做饭就奉行“两不吃”的主旨。
也就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只有麦记汉堡学校门口烧烤什么的尚能入腹。
把陆尘约给急的,为了不让她点外卖,每天睁眼满脑子就是菜谱,厨艺也因此更加精进。
这天南昭突发奇想想吃鼎福记的咸蛋虾仁粥。
陆尘约当即从沙发上鲤鱼打挺起来,掏出手机一看最近的一家鼎福记在隔壁区,而且因为是老字号还没有开通外卖渠道。
车程两小时左右。
他立马去换衣服,嘱咐南昭别忘了喝水,又说如果堵车的话可能回来晚点。
南昭正专心致志地追新剧。
她这病也是奇怪,症状虽然都没有了,但是一干正事就脑袋疼,不让她点外卖那头就更疼了。
被陆尘约称之为一种比较随机应变的新毒种。
“听见没?”陆尘约摸了摸南昭的脑袋,再次问她。
“什么?”
南昭很久没这样追剧了,因此才看两集就有点上头,也没认真听陆尘约在说什么。
陆尘约运了会儿气。
忍了。
他把水杯送到了南昭的手上,“祖宗,喝水。”
南昭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
陆尘约觉得自己的耐性愈发被考验,但是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他现在还在摸索南昭的饲养之道,尽量让自己少走一些弯路。
他又去找车钥匙,南昭终于舍得分点眼神给他了。
“你开车干嘛?”
“鼎福记就在小区出去10分钟的地方,那家新开的商业街,听说已经开业了。”
于是陆尘约马不停蹄地又步行着出门。
*
陆尘约终于买到了咸蛋虾仁粥,一路又紧赶慢赶地回到小区,眼见着电梯门马上关闭,他又多走了两步才终于赶了上去。
甫一进去,就与里面的人视线对上。
陆尘约眼神一凛。
他的身形略略一顿,然后又很快恢复如常,然后往前迈了两步,走到了那人的身边。
电梯上到二楼,有住户在此楼下去。
陆尘约掀了掀唇。
“好久不见。”
“周舫。”
周舫的眉眼要比从前冷峻许多,闻言也只是微微颔首,面色十分的平静。
“是啊。”
两人不再多说,只有电梯内的其他人感受到暗流涌动。
随着电梯的不断攀升,陆尘约的眉头也越拧越紧。
在到达第五楼时,又有住户下去,电梯门开了又合。
陆尘约的脸色开始不耐。
但他强自按下,只是眼眸中有波涛在酝酿。
“嘀”声响起,陆尘约从电梯门走出去,刚踏出一步,就察觉到后面跟上来了两个男人。
电梯门再次合上。
陆尘约不愿再忍,倏然转身,对着后面的周舫冷声道。
“你一定要这么阴魂不散么?”
“你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麻烦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周舫身边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比他稍矮一些,从最初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密之后,又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这短短的几句话信息量巨大。
他不停告诉自己要有必要的职业素养,嘴一张一合好几次以后才开口。
“那个,我们是想从这条横行通道去到对面楼。”
他伸手往前一指,就在走廊的安全出口处,有一道隐秘的小门,那里平时鲜少有人走动。
这套楼房是由中间的横行通道连接,但是因为住户十分讲究私密性,所以小门的钥匙只有物业才有,如果遇到对面楼的电梯出现问题,也需要申请过后才能使用。
但是这种情况鲜少发生。
周舫面色平静地看着陆尘约,“借过。”
陆尘约棱角分明的脸上压着愠怒,但是他的身形也往一旁挪动了两步。
几人擦肩而过。
几秒之后。
陆尘约背对着他们,压着声音低低道:“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安静的通道更加静默。
陆尘约只听到身后那位穿西装男人用询问的语气问着周舫。
而后西装男人才回复道。
“不好意思,想必两位有许多误会。”
“但是作为周先生以后的助理,在下有必要解释一下。”
“周先生是安德鲁教授推荐过来给我们的技术顾问。”
“我们今天只是来这里为周先生寻找暂时的居所。”
西装男人一说完,便在周舫从容的目光里,不自觉地挺起胸膛。
周舫勾起嘴角,旋即转身。
他本不打算多说什么,但是却被陆尘约带起了兴致,于是便好整以暇得面对着他。
两人已经有过数次对峙。
但他的心情却从未如此刻一般轻松闲适。
“为什么这么不安呢?”
“你是对她没有信心么?”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倒真像是一位兄长,想要宽慰他的心肠。
“只是地理位置上的偶然交集而已。”
“这就开始受不了了?”
他说完便轻轻笑了两声,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到陆尘约垂着的右手上。
“对了。”
“记得别放姜丝。”
“她吃不了太辛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