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将那五十文拢到身前,然后割了块肉给他。
大概是见玄衣男子极好说话,其他摊贩也放松了一点,此刻便有人插嘴道:“刀疤屠,你可给人家仙人挑点好的,别干些欺负人的事给些下水道的东西。”
屠户凶狠地把刀立在了钉板上,恶狠狠地看向了那人:“老子行得正坐得端,你个泼三别干这些耍嘴皮的烂事!毁我名声!”
那人便笑嘻嘻地道:“你哪来的名声?咱几个老百姓咋还有名声可谈了?”
屠户懒得理他,将肉装了给玄衣男子,粗声粗气道:“拿好,都是好肉,你大可以问问别人。”
玄衣男子笑着应了,拎着肉带着文钱,又回到了老婆婆处:“婆婆,那散钱我之后还有得用,用这肉换你糖水可好?”
老婆婆睁大了眼:“这,我这糖水儿没那么值钱……”
玄衣男子无赖地塞给了她:“那您让我多喝几碗。”
老婆婆连忙应声,在玄衣男子没喝完手上那碗时,她又盛了一碗出来。
玄衣男子一连喝了三碗糖水儿,细细咂摸了一下那甜滋滋的味儿,似乎很知足地弯起了眼。
“真好喝。”
老婆婆又给他添了一碗,玄衣男子接过,然后制止了她想再添的行为,笑道:“够了够了,谢谢您。”
他端着那碗糖水儿走近了屠户,笑眯眯道:“大哥,你尝尝,喝了替我把碗送回去。”
屠户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接过糖水儿,半晌道:“你是哪里的仙人?”
他从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仙人,脾气性子还这么温和。
玄衣男子笑道:“什么仙人?你我不都是人。”
屠户愣了一会,然后道:“我叫张大田,你叫什么名字?”
玄衣男子冲老婆婆挥了挥手告别,然后转身离开,他对屠户笑了一下,笑容奕奕,灿烂明媚。
他回道:“我叫卿长渡,长长久久的长,渡世渡己的渡。”
卿长渡哼着曲儿开开心心地走了。
只剩下喧闹声低了一会儿的街道。
“卿……他不会是卿兰仙子和白珩仙君那位体弱多病的孩子吧?”
“这,他一点也没有体弱多病的影子啊?”
“过去多少年了?”
“二十年了,应该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屠户突然大笑起来,他得意地冲着一众人道,“今儿我比你们走运,老子和卿兰仙子的娃儿称兄道弟了!”
“呸!不要脸,人家哪里和你称兄道弟了?”
“长渡弟喊我大哥,我喊他长渡弟,不是称兄道弟是什么?”
“你脸皮真是厚得能糊墙了!”
……
之后那些百姓是如何吵闹打骂的,卿长渡一概不知。
他汲取了教训,御剑到下一个地方时,先去布庄找人换了银钱,然后让他们给了自己几套布料差点的衣服。
“公子啊,您这容貌,这气质,套个破麻袋也好看呐!”布庄老板无奈道,“这真的是我们家最差的布了。”
这公子哥一进来就说要几套穿上显得平平无奇的衣裳,他也不看看他长什么样儿,有着一张殃国殃民的祸水脸,穿啥啥都金贵,已经跟他耗了两个时辰了。
卿长渡沉思了一会,在“给自己换张脸”和“挡着脸”中来回纠结,最终还是忍痛都放弃了。
脸是绝对不能变的,也不能遮的。
他长得这么好看,不给别人看看是他的罪过。
换身普通衣裳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卿长渡爽快地付了钱,还多给了一锭银子,没再为难布庄老板:“就这样吧。”
布庄老板简直热泪盈眶,他把自己腰间别的折扇抽了出来塞进卿长渡的手里,然后感恩戴德地把他送走了:“您慢走哈!”
卿长渡勾着折扇柄子打着圈,悠哉悠哉地出了布庄,他顺手将刚刚买的衣服丢进了玉佩灵器,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长衫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有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朝着一名女子贴了过去,手即将摸到她腰上的香囊。
卿长渡挑了挑眉,在其他人没注意到时,瞬间闪身过去用折扇抵住了那小贼的手:“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想干什么?”
那小贼见被发现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抢了那香囊就跑,结果被卿长渡伸腿绊倒了。
“哎哟——!”小贼磕到了下巴,膝盖也蹭破了,痛得连连直呼。
卿长渡蹲下身子,用折扇骨敲了下小贼的手腕,笑道:“未经允许就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好的,你实在想要,可以先问问人家姑娘嘛。”
那人吃痛,手掌松开,香囊掉在了他身上。
卿长渡勾起香囊起身,转头看向那名女子道:“姑娘,下次……”
卿长渡的话陡然断在口中,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情感几乎要冲晕他的头脑。
他突然哑了声,紧紧捏住那个香囊,呆呆地盯着那个女子。
她是谁?
卿长渡不知为何,莫名有种早已认识她的感觉,那感觉让他不知所措。
“松手。”女子冷漠道。
她的指尖捏住了香囊,但卿长渡握得太紧,她无法顺利拿回自己的东西。
卿长渡被她的声音唤回了心神,连忙松了手,见女子转身就要离去,他下意识拉住了她的衣角:“请等等!”
几乎是瞬间,一道凌厉的攻击袭来,女子毫不犹豫地割断了被他拉着的衣角,冰冷地看了他一眼:“滚。”
她也是修士。
卿长渡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有种难言的悲伤,他捂住心口,不明白这个感受从何而来。
明明他是第一次见她。
只是他觉得,这样不好。
这张脸,不该如此苍白无色,如同灰白的尘泥,习惯了被命运践踏,充斥着疲惫与麻木。
这双眼睛,如无垠的夜空般的眼睛,不该是空寂冰冷的黑洞,仿佛见惯了生死离别,带着遥远的隔绝之意,没有半点神采与光亮。
它们的主人,不该像缕无声无息的幽魂,似乎随时可以消散于天地间,没有任何牵挂。
她应该是鲜活的,多彩的,笑容灿烂的,尘世烟火,皆在她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