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兆伏地,神色平静且坦然:“臣知罪。”
他并未辩解。
而楚文帝也本来就不是想听他辩解的,只是心里有股气,但这股气他却又不舍发在自己儿子身上,就只能把火气冲向旁人身上了。
当然了。
最重要一点,帝王最忌讳臣子擅作主张、无视皇命。
陆兆此举,虽是为了朝廷大事,可一旦开了这个抗旨的先例,日后其他臣子纷纷效仿,那这朝堂之上,皇帝的诏令还有何威慑力可言?
楚文帝必须要借此机会,狠狠敲打一番。
他审视着陆兆,继续道:“朕念你此番破获大案,揪出细作,算是将功补过,暂不与你计较。但你要清楚,这是朕格外开恩,下不为例!”
陆兆磕头谢恩:“陛下宽宏,臣铭记于心,绝不敢再有下次。”
楚文帝微微缓和了神色,问道:“说说,这南城军械案,你究竟是如何查破的?详细说说。”
陆兆直起身子,条理清晰地说道:“陛下,初到南城边境,臣便隐匿身份,混入市井……”
时间一点点过去。
等听完后,楚文帝看向陆兆眼神都带着一丝欣赏,有勇有谋,确实是个不错的苗子。
不过……
“你会武?”
楚文帝自然不傻,陆兆虽没明着说这一点,但就按照当时他所说的情况,他若不会武功,怕是早就被暗害死了。
如今大楚局势。
文武相争,看似泾渭分明,实则隐患极大。
就像是这次南城军械案。
若派个武官去查,怕是玩不过那些弯弯绕绕的,可若派个文官去,怕是躲不过那些暗算。
若派文武两方一同,只怕还没查案子,双方就先争斗起来了。
也不是楚文帝小瞧自己的臣子。
实在是如今的朝局就是如此。
文武两派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连民间都是如此,楚文帝就算知道根本所在,却也有心无力,这也是楚文帝一直想改变朝局原因之一。
所以当他听完陆兆讲述后,就抓到了一个问题。
他的这个文状元,竟懂武功!!
陆兆垂下黑眸微光暗闪,刚刚他其实就是故意有意无意透露出来这个情况的,听到楚文帝询问,他低着头恭敬颔首回道:“是的陛下,臣自幼习武。”
“自幼习武?”楚文帝有些惊讶。
这陆家虽是落败,可却一直对外自诩是书香士族,最是看不上武夫。
陆家竟还允许家中的儿孙自幼习武?
陆兆却道:“臣幼时……并不是陆家人。”
“家母姓卫,是北方郦城之人,因家中只有一女,所以召了赘婿,臣的原本名字为卫兆,是后来陆家的曾老太爷找到了卫家,用了一些手段,母亲这才不得已带着臣入了陆家,上了陆家的族谱,改名陆兆。”
“还有这事?”
楚文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微微蹙眉:“说来听听是怎么回事。”
陆兆当然没瞒着。
这个机会……他等太久了。
他从父亲陆明昌伪装无父无母寒门子入赘开始说起……
‘啪!’
“荒唐!”
楚文帝听后,气得一巴掌拍了桌子,“这不是故意骗婚吗!“
“竟还敢跟当地知州联手算计诬陷,这陆家真是好大的胆子!”
当年曾老太爷还在世,不愿陆明昌入赘,更不愿陆家血脉流落,也或许是想贪图卫家的首富家财,所以就拿了卫家祖上曾跟叛军余孽有关系来说事,并且还联合了郦城官员做局陷害,威胁卫家,加上当时陆兆又差点出事。
卫家这才被迫无奈,只能妥协。
让卫氏带着大批的‘嫁妆’,入了陆家做了妾。
“陛下,臣恳请陛下,能给臣的母亲做主!”陆兆说着,重重朝楚文帝磕下了一个头。
“昨晚下朝后,臣没忍住偷偷回家了一趟,这才知道,臣的母亲在前几日就被人绑在柱子上欺负羞辱,险些死去了,现在那些人更是暗着往家母的药中下毒,昨晚若不是臣回去了一趟,怕是就死了!”
说到这,陆兆的声音就哽咽了。
“陛下,臣知道,状告家族长辈此举乃是大逆不孝,但是母亲生我育我,若我对此无动于衷,那臣就不配为人子,更不配为人,所以臣自愿褪去这一身官袍,只求陛下能看在臣这次立下大功的份上,为家母主持公道。”
楚文帝是重孝道的。
家族就像是一个人的根系。
你身为子孙却要状告家族长辈,终究是属于不孝之举,何况这其中还有家父一份,所以无论陆兆如何做,终究都是会被人寻到错处。
但此时看着跪在地上、义无反顾似的陆兆,楚文帝眼底却是满意的。
若自己的母亲受辱都无动于衷,那这人的人品就真堪忧了。
何况,还是在他立下如此大功的情况下。
若他不说陆家之事,就仗着他这次立下的这个大功,晋升是绝对没问题的……
“你当真要为了母亲,放弃你这次立下的大功?”楚文帝威严问。
陆兆抬起头,没任何犹豫:“是,臣愿意。”
楚文帝看着他,微微点头:“好,那朕就允了你,不过,这事朕会先让人去查一下,若真如你所言,朕定会做主还你母亲一个公道。”
“臣跪谢陛下。”
陆兆又扎扎实实磕了一个头。
那脑门咚声,都让一旁的大皇子有些牙酸,实在是有些用力了。
但他跟楚文帝一样。
其实比起那些急功近利之人,他更欣赏这个能为母出头的陆兆。
特别听到他宁愿脱了这一身官袍也要为母讨公道时。
十年寒窗苦读。
可不是说笑的。
这世上估计就没有几个,能为了谁放弃自己一身官袍的?
为此,大皇子也替他开口说:“父皇,其实陆兆当年虽去了南城边境查案,但对于江南那边的水患,他也并未落下,当年他出发之前,就连夜交给了儿臣一个治理水患的册子。”
“这两年儿臣派人以陆兆的身份,按照册子开槽挖渠,建造堤坝和水库……在去年南方大旱,那水库储存的水运往附近的灾区,可解救了不少的百姓,而年初江南大雨又引发了一场大水,这次因提前以沟渠分散了水流,除了一些还未挖掘到的地方,其余地方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大皇子一边说一边把早准备好的册子递上。
楚文帝看完后,挑眉看向陆兆:“这治理水患的册子真是你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