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晴和得很,想散散步,便沿着曲径通幽的石板路往后院园林走去。
交错着铺陈的石板路缝隙之间是嫩绿的青草。
半下晌的春阳最是宜人,懒懒地洒在园中各处,和煦的春风从后院的鲤鱼池吹来,夹带着院中各处的花香。
鸳鸯陪在贾母的身旁,为这与京中荣国府截然不同的美景而倾心。她从有记忆起,就在荣国府服侍贾母,活动范围除了荣国府和东府,也就是京中郊外的寺庙道观,还有京中各处高门官宦家的后宅内院,赏花会也去过不少,打理得精致地后花园子也见过许多,这么雅致开阔的后花园子倒是头一次见,不那么方方正正,也没有富丽之感,倒是清幽舒朗,让人心胸渐次开阔。
“鸳鸯,这里跟家里着实不同,是吧?”贾母跟走在斜后方的鸳鸯说道。
她从刚才眼睛就不住地瞟向远近各处的花儿朵的,脸上的神情就像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充满朝气,自己看了仿佛都年轻了几岁。
“老太太您说的对。
京中家里这会儿哪里会有这番景致,不过有些新绿罢了。
哪里会像这里的花儿一般开得这么好。”鸳鸯说道。
“你是年岁小,没跟我去过咱家在金陵的一宅子,那里的后花园子春天也好看的不得了。
后院有一整面荼蘼花架,开起花来那叫一个好看。”贾母说道。
贾母走啊走啊,走到敏姐儿所居正堂的东侧,宝玉现下就住在这里的红香楼。
院门是开着的,也没有什么声音,贾母径直走了进去。
院中有一栋两层高的楼,周围是白石做的镂刻的祥云花纹的栏杆。
楼下沿院墙种了一圈樱花树,此时樱花早已开放,从浅粉到深粉,点缀得整座院子仙境一般。
院子里安静得很,只有偶尔吹过的轻柔的春风,拂下片片樱花,慢慢飘撒于地。
贾母进了屋,只有晴雯在里间收拾行装、衣物。
本来正在拾掇宝二爷当作睡衣用的红绸裤子的晴雯,一抬头看到贾母,便放下衣物,行礼。
“老太太,您来了。”晴雯说道。
“宝玉呢?我刚在内厅跟吴大夫和姑爷说过话,想来看看他收拾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缺什么东西,急着使唤什么东西,我好跟玉姐儿说。”贾母说道。
“回老太太的话,宝二爷刚才出院去了,说是要逛逛这林府的后花园子。
这红香楼东西很齐整,安排了我们宝二爷过来之前,就把床上的被褥换了,还是水蓝色福禄纹样的丝缎被子,屋里有现成的书案、书架,刚才林府的婆子还带了几个小厮抬过来一个榫卯的桧木木桶,说是给二爷沐浴用的。”晴雯说道。
“嗯。”贾母看着儿子贾政让孙子宝玉读的书都带了过来,摆到了书案和书架上,箱笼里的东西已经空了大半。
想是晴雯从刚到院子就开始收拾,而且先把宝玉寻常要用的书和笔墨纸砚准备妥帖了,才打开箱笼收拾衣服,而且是先从里衣、睡衣收拾。
并且,刚才进屋的时候,贾母正看到麝月俯在那边的榻上桌上睡得正香,如今,眼见只晴雯一个在这边儿收拾整辍。贾母心里思忖,这晴雯到底是大了些,虽然依旧口角伶俐,却渐渐能担事了,而且也会体贴人了,无怪乎宝玉也越来越依赖她了,等回了荣国府,就通知老二、老二媳妇还有凤姐儿,让晴雯作宝玉的跟前人,月例上调到和赵姨娘一样多。
贾母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了红香楼,走到院外,沿着穿过后花园子的河流往芍药院走去。
河边种了垂柳和桃树,黄绿色带着朦朦春意的柳条随微风轻柔地摆动,间或的桃花树则盛放着或微白或浅粉或深红的桃花,走在桃红柳绿下,看着被微风吹拂得波光粼粼的河水,数年没有放松过的贾母觉得难得地快意。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自己家的后花园子似的,变成了那个自己还是个有母亲照顾爱护的小女孩一样。恍惚之间,贾母仿佛看到穿着杏黄色外衫的母亲言笑晏晏地向自己走来……
沿着河边走过一段之后,贾母沿着一条拐向芍药院的石子路走去。
却在绿玉阁旁边的南北向房子边看到玉姐儿和宝玉正在说话。
“黛玉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在后院锦鲤池边玩累的宝玉本想回红香楼睡个午觉,在回途中却闻到这边有一股香甜的味道一直随风飘荡,便循着这味道来到了绿玉阁东侧的一栋建筑边。
却不想看到,黛玉妹妹缚着一条浅水蓝色的围裙,正在一块临窗的木桌旁做着些什么。
黛玉本来右手拿着一块塑形雕刻的竹片,左手心里仔细地托着一个雪白的圆团,正在把包了馅儿心的枣花酥切片。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忍不住一颤,但还是托住了手心上的枣花酥,不至于让它掉到案板上。
她转头一看,那个跟外祖母一起来的二舅舅家的宝玉正打开了背面的那扇雕花木制轩窗,双手压在窗棂上,探出束了玉冠的脑袋,看着自己。
“原来是宝玉哥哥。
我在给祖母做点心呢。”黛玉说道。
“点心?什么点心?可否让我尝一尝?”宝玉一听有点心,马上问道。
中午和姑父一起吃的那顿饭,自己着实是没吃饱。第一次来姑父家作客,也是自己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来看望亲朋,不免客气了些,午饭没有用太多,而且因为姑母的病那会儿气氛说不上特别好。现下肚子正有些空,却不想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自己正想回红香楼找些点心吃吃,却正好黛玉妹妹在做点心。
黛玉转头,跟王嬷嬷示意。王嬷嬷马上就捡了几块品相一般、口味却几乎没有差别的枣花酥,放到盘子里,端到窗边的木制窗台上。
“喏,这是刚刚做好的。口味一致,不过品相略微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