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你身上好香啊。这是什么香?”宝玉闻到黛玉妹妹身上淡甜清新的香气,忍不住静静地深呼吸了一口空气,问道。
“这个吗?
雪雁,这件果绿色的绢裙你用的是什么香给我熏的?”黛玉转身向站在一边的丫鬟雪雁问道。
雪雁是自小跟着黛玉一同长大的,如今是绿玉阁的一等大丫鬟,掌管绿玉阁一应大小事务。
她是厨房大师傅周伟的小女儿,是家生子,因模样周正,性子表面温和却颇有定力,心里自有章法,女工针线也好,说话绝不啰嗦,传话办事都极是妥帖,很得黛玉的器重。林太太贾敏也有意让她今后跟着女儿出嫁。
“回小姐的话,这是昨儿晚上用梦甜香熏的,小姐不是说看昨晚的晚霞,觉着今儿是个艳阳天,蹴鞠回来想穿这件陆夫人今年初春送来的裙子嘛,还说要用青梅香、青苹果香、绿竹香的梦甜香熏来,才配这条裙子嘛。”雪雁说道。
她拿着一柄紫竹杆的暗绿色孔雀翎掸子,在堂屋几米远的黄杨木书架边打扫。
因着绿玉阁是玉姐儿的院子,林如海特意让手艺精湛的老木匠给选了浅色的木料做的床榻、书架、多宝阁和桌椅。
不同于嘉泰堂和云溪斋一概采用紫黑色、乌黑色、深红色的颜色厚重的家具物什,绿玉阁的摆设一概清浅淡雅。
院子里的花木林如海也颇费了一番功夫,院墙四周边种了几排长不大的小松柏,东侧则种了几株银杏,南侧窗前的正南面空地有几株小小的红枫树和绿梅树,北面抚琴弹筝的窗前则有几株丁香,正北面稍远处的空地里有一株树冠丰茂的榉树和几株红梅花树。
无论如何,这个院子是一年四季皆有绿意,无论何时从屋子的东南西北四面的窗户望出来皆是绿色盈望。
不同于林府其他院子内的纸窗,绿玉阁的木格栅窗户用的是林府商队从南洋运来的珍贵的透明琉璃。四面窗户皆用琉璃,与寻常窗户不同,琉璃窗户封闭性更好,也更挡风,而且屋子里也亮堂通透多了。
林如海爱妻极深,对唯一的爱女更是爱屋及乌,颇多疼爱。因这孩子小时患过一阵眼疾,大夫说须得在光线极佳的地方起居,并且多加室外锻炼,才能降低复发的可能。
因此,林如海在听说了西洋的屋子都用透明的琉璃窗时,便派了自家商队远渡重洋,去了遥远的西域,采买了一批琉璃并带回了一些懂得制琉璃、加工琉璃的技工。
给绿玉阁安装好透光的琉璃窗之后,林如海便重金留下了这批能工巧匠,让他们把这种技术传授给家仆之后,才让廖东把他们送走。
“宝玉哥哥,你听到了吧,是梦甜香呢。”黛玉坐回到自己的圈椅上,说道。
“听雪雁的话,你这身果绿色的绢裙是一位陆夫人送给你的了。
不知,是哪位陆夫人?”宝玉倒没管那香是什么香,问道。
他如今一听到“陆”字,便觉心神不宁,如临大敌,紧张程度不亚于父亲贾政忽然外出归来说明儿早上让自己来趟梦坡斋,要考校自己的功课,看自己背四书背得熟不熟。
“就是子聿的母亲,陆将军府的陆夫人啊。”黛玉笑着说道。
“刚才跟你说过的,陆夫人跟我母亲很是亲厚。
每年,她都要送我很多件衣裳钗环。说是,逛铺子看到适合我的料子,或者衣料铺子送上门的料子有觉得好看的,便留下来,让针线上的人剪裁成适合我穿的时兴式样。
这次,母亲病了,她也来看了母亲好几回呢。每次来,都是带着各种补品,光上等的燕窝、干鲍、海参、花胶、北边的山参、附属国高丽百济新罗那边上贡来的高丽参都送了好几盒子呢。
不止如此,因着母亲生下弟弟英哥儿之后便身子不大好。在大门左侧设弓,给京中外祖母写信报喜之后,洗三礼,满月礼便都在府中简单地办了一下。
但每次陆夫人都带着厚礼而来,说是英哥儿是母亲生下的头一个儿子,虽在病中,不便大办,她这半个姨母,也该尽尽心,方能给孩子多积些福分。
前一阵,过百日的时候,她还特意送来一件精巧至极的金制的百家锁,父亲和母亲都很感念她做的这些。”黛玉答道。
比起其他官眷家的太太,黛玉更加喜欢子聿的母亲。性子爽利不说,也从来不讲究那些没用的繁文缛节,她常说,礼是为人存在的,人不是为礼存在的,只要大规矩不乱,这扬州城又不是宫中,自家过日子,何必讲究那么多细枝末节。这番话,很对自己的性子。
况且,她还是母亲的知心好友,又是子聿的母亲,待自己一向温厚,常说,如果她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不仅时常逗得父母开心,又长得花朵一般,女学上得也好,骑射也不输子聿。可惜她没女儿福。不止一次,她还跟母亲说要用子聿把自己换过去呢。
“原来是这个陆夫人......”听到黛玉妹妹的回答,感受到她话里对陆夫人、对陆家的喜爱,宝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原来真的是那个陆公子的母亲。姑妈家竟然跟陆家这样亲厚,他们倒像是姑侄,自己倒像是旁人似的。
不过也难怪,宝玉又给自己找着理由。姑妈一个人陪着姑父来这里,碰到这样一位年龄相似的好友,家世相似,性格也相投,她又待姑妈这样好,两家走近些也是常理,毕竟京中娘家离着姑妈实在是太远了。可是,可是......自己要怎样在这样的情况下,赢得这位陆公子呢?
原本以为,自己起码跟姑妈更亲厚,如今看来。他们两家已有多年的交往,姑妈自然是看着这位陆公子长大的,比起自己这个只是名分上的侄子不知要亲近多少。
他又生得相貌堂堂,身材魁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