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骞心里像着了火似的进了屋,拿着三本书熟练地进了云彦的卧房,径直走到桌边放下书要走,可看到桌上亮着灯,他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办事非常麻利,云彦没这么快洗完,就回到灯下放下了书。如果他没那么三心二意,就会注意到,没人的屋子为何会亮着灯?可他刺痒的手指已经翻开了那本有小人画的书页。
那一瞬间,像被什么未知的东西控制住了,姚骞眼珠盯着两个叠在一起的全身赤裸的汉子,眼里快速闪过窑洞里那一幕,他觉得自己眼花了。不自觉往灯下凑了凑,眨了眨眼,书上的画没跑也没动,还是栩栩如生,甚至看不清的脸也变成了那夜的壮汉和冷娃。
“砰”一声响,姚骞猝然转身的脚踢到了桌子腿,疼的他叫不出声,抓着脚跳了两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门口,转身一看那未恢复原状的插画书,深呼吸,深呼吸,继续深呼吸。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寸一寸移到桌边,远远地伸长手臂,偏过头不敢直视,探出一根食指,像要伸进热油锅一般,在桌边一触就离,回头发现根本没碰着那烫手山芋。
“日了怪,看的人都不怕,我没看的怕甚!”姚骞低声嘟囔着,挺直腰背走过去,在自己看清画面前合住书,倏然转身,撞到了硬中带软的东西,一抬头,他眼睛蓦地瞪大,对上了云彦窃喜的目光。
刹那间,姚骞三魂七魄都飞了,慌张地后退一步,尾巴根正好磕到桌边。云彦在心里反复练习许久的话已到嘴边,就见姚骞跟抽筋似的,突然挺了挺后背,然后手搁到腰后歪着脖子龇牙咧嘴嘶哈嘶哈地转圈,坐也不坐,站也不站,脸上冷汗直流。
云彦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花雪月,完全慌了神,说着“我送你去看大夫!”上前就要抱姚骞,姚骞跳着脚躲开,嘴里大呼“别!别碰我!”
“受了伤怎能不看大夫!”云彦见姚骞抗拒明显,自己也神色慌张手足无措,只好耐心劝导,“万一留下病根,日后想治也治不了。”
“没事,没事。”姚骞放慢呼吸,眼睛不小心扫到桌上的书,计上心来,他低下头装作十分虚弱的样子,缓缓向门口移动,嘴里也微喘着说:“休息一晚就好了,云哥不用担心。”摆了摆手,一只脚就要跨出门槛,被云彦的话惊的愣在原地。
“那是新买的书吧?”所有心思都在他身上的云彦,早就看出了他的变化,先是轻声问了句,见他手脚僵在原地,又问:“翻过了吗?都买对了吧?”
姚骞瞬间心如死灰,想着刚才怎么就没磕脑袋上晕过去呢,这等考验脸皮的窘事,为何总是不偏不倚砸中他!他急剧思考着,答对也不是,不对也不行,只能哼哼唧唧咕哝两声,拔腿就跑。
小步快走的声音远去,云彦的笑也放出了声,十几天的神思不属魂牵梦萦却又无计可施,都在这一笑里消散无踪。处心积虑准备的“开窍”计划,在昨夜的意外之喜后,今天算是圆满完成。想着姚骞这会儿肯定在把头塞进被子里方寸大乱,云彦开心地从桌子最下方的抽屉夹层掏出一本书,正是和那本《阳明山房导引图》一模一样的封面,他将新拿出来的摆在桌上,翻开姚骞动过的那本饶有兴趣的轻点几下,收进了抽屉夹层。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母亲,可姚骞不知父不识母,因之,在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也不是他自己,而是云彦。此时,把脑袋闷在被子里的样子,便是三昧真火也化不掉的铁证。
姚骞在被子里拱来拱去,时不时发出一声“嗷呜”,像一头燥乱的猪崽子,半晌后,直挺挺地躺着不动了,只余断断续续的“哼哼”声。
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总撞见这种事?
为甚呢?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难道说,云彦也是那种专挑汉子弄的人?
那么,梦里的情境会不会已经发生过了?
姚骞猛地从炕上弹起来,警惕地看看四周和门窗,不像被人监视偷窥的境地,“啊”叫了一声,姚骞再次用被子裹住自己脑袋,仿佛那种紧闭窒闷的感觉能助他理顺乱麻。
一定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梦,让自己有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可怎么总跟云彦有关呢?到底是因为云彦奇奇怪怪的举动让他胡思乱想?还是因为他混乱的梦境,把云彦的正常举动当成了歪心邪意?想不通,借几个脑子也想不通!
一个汉子会总抱另一个汉子吗?还是那种抱法。正常人都不会看那种春宫图吧?那个分什么断袖说的是不是就是这种?他是用什么洗的身上?闻着有点香。没想到他身材挺结实,撞得自己脑门疼……哎呀,好困。
等青年呼吸变得绵长,云彦无声无息走进房里,先把姚骞的头从被子里解放出来,又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自己才跨上炕,侧躺在青年身边,含情脉脉地看着青年仍泛着粉红的脸蛋,嘴角忍不住上扬。
倾国倾城,不如惹人倾心。国可复,城可收,心不能变,一往而深,有始无终。
这是一个风月无边的夜晚,风月常新在梦中。
姚骞在往常的时间醒来,却没和往常一样起来就去扫院子、练功夫,他用鼻子嗅了嗅,有两股平时没有的味道散在屋里,迫使他快速换了身衣裳,出门去洗衣裳。
冰冷的井水激的他更加清醒,搓洗裤子的动作也不再缓慢,更快更用力,像要把裤子撕烂。等把裤子晾到麻绳上,武馆岳师傅进了院,说要带他去舒活筋骨,他连忙点头答应,二人离开时小杨脚步匆匆追到门口,欲言又止。
岳师傅走在前,姚骞不像从前敷衍的态度,而是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那天的事以及曹宏奇的话,也让他领悟到了拳脚功夫的重要性。当初他听小杨说,岳师傅是全县唯一一家武馆的师傅,因为馆里学徒不多,才愿意上门教他,小杨没说的是,更大一部分是他付的学费超高,为的就是一对一尽快让姚骞入门红拳。
费了半天劲,姚骞终于想起岳师傅在头一天说的,他的拳叫红拳,只是自己目前只练习了“筋不盘软,不学艺”。
“岳师傅,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姚骞恭敬地问。
岳老汉自是发现了姚骞无形之中的改变,心想难怪要让他去武馆学呢,嘴上仍不太满意,“去我家的武馆,以后每日你过来教习,错过正卯没饭吃!”
姚骞难免一愣,答应慢了半拍,“好嘞!肯定按时到。”
岳老汉年岁渐长,话也多了,“年纪轻轻,不要得过且过,国乱家贫,不该独善其身,当思兼济天下啊!”
姚骞点头称是,“您说的对,我会努力学的!”
岳老汉想起什么似的,轻咳一声,“力气多就好好练武,别光想被窝里那点事,哼!”
姚骞一头雾水,喃喃喊冤,“我,我也没想甚啊!”
岳老汉停下斜眼看他,“没有你一大早洗裤子?!此地无银!哼!”
姚骞语塞了,俏脸唰的通红,想起昨夜旖旎荒唐的梦以及早上从里到外湿透的裤裆,头垂下去,几乎快要垂到腹部。
人老精马老滑一点不假,什么都瞒不过。这一夜,不再是模糊不清惶恐不安的噩梦,而是意乱情迷的痴人春梦,并且被色鬼附身的居然成了他自己,而被他调戏非礼的赫然是他的俊俏东家云彦。荒唐至极!他实在难以置信,努力回避,甚至装傻否认,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只窥见一角,难得全貌,但已胆战心惊,惘然无措,亟待拯救。
“啊”一声凄惨的痛呼吸引了一老一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