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有些晚了,阿霜身着常服,带着两个侍从,与凝碧并肩走在宫道上。
一阵风刮来,凝碧咳嗽了几声。
“若是身子不好,就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也不妨事。”阿霜本来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看着他冷得微微颤抖的样子,有些心疼。
“不,陛下!”凝碧紧紧抓住阿霜的手臂,目光坚定,“白日的事本就是凝碧不对,只要皇夫不生凝碧的气,凝碧做什么都可以。”
阿霜也只好依了他,解下自己的披风为他披上,绣工精致的披风上,一圈绒毛簇拥着凝碧消瘦的小脸,看得阿霜更生了一分怜惜。
“谢谢陛下。”凝碧感受着身上的暖意,心也被她细腻的关怀填得满满当当,忍不住侧身又向她靠近了一些。
“大度”的皇夫看见他与陛下如此亲密的样子时,脸都会被气歪吧。
蜿蜒的宫道上,两人慢慢地走着,凝碧正在享受这份得来不易的温馨,突见陛下突然警觉地停下脚步。
“陛下,怎么了?”他看见阿霜屏气凝神的样子,也忍不住降低了声量,轻轻问道。
阿霜看向四周,眼神更加警惕了,前面就是扶玉的宫殿,以往都是人来人往,如今却阴森森的没有一个人,安静得可怕。
连虫鸣鸟叫也没有了。
有刺客!
阿霜悄悄给跟在身后的侍从使了个眼神,侍从会意,跳进宫道旁边的水里,悄悄往正殿的方向游去。
阿霜此次巡游行宫,带的人手只堪堪将她所居住的正殿护得密不透风,扶玉和凝碧那里却只有一些仆从护卫。
这次去喝扶玉的鸭子汤,阿霜一时大意,除了凝碧,只带了两个人在身侧。
她有些心痛地看向前方,难道是扶玉背叛了自己吗?
凝碧也看出了氛围的不对劲。
若是前方有人埋伏,现在跑回正殿也来不及了,只能试着拖延时间。
刚好他身上穿了阿霜的披风。
凝碧将阿霜往外推,“陛下,你快躲起来!”
随后将发髻打乱,让发丝遮住面容,决绝地带着剩下的那个侍从直接往前方殿宇走去。
阿霜万般不舍,但她也知道若是自己追上去,也只会多送一条命,于是毅然转身。
宫殿中,扶玉挣脱开挟制着他的叛贼,捂着受伤流血的手臂就往殿外奔去,但是晚了,他还是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被身后追上来的人按倒在地,往里拖,接触地面的膝盖很疼,但他仍嘶吼着大喊,“陛下快走,有刺客!”
他身边的一个侍从竟不知什么时候与刺客勾结,潜藏在他殿中伺机而动,在他递了信笺给陛下后,这伙叛贼就控制住了他,在宫殿四周都埋伏了人,等着陛下成为瓮中捉鳖。
他好恨自己,认错了人,信错了人,招来了刺客还浑然不觉!
他不该叫陛下来喝鸭子汤的!
他万般悔恨,泪水却在看到刺客撩起“陛下”脸上的头发时一下停住了。
因为,露出的那张脸,竟然是凝碧的。
扶玉哭着哭着就笑了。
还好不是陛下,否则他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刺客头领大怒,揪住这个假冒之人的头发,将闪着寒光的利刃抵在他喉间,厉声道,“说,暴君在哪?”
“怎么是个男的?难道她堂堂一个帝王,还要靠把自己的男人推出去,换取自己活命?”
凝碧听出她口中的轻视之意,心间的怒火蹭地一声就燃了起来,“阁下自己躲在皇夫的宫殿里暗算陛下,行此小人行径,便也以为陛下也是如此?”
“陛下万金之躯,自然不能冒险。”
刺客头领手上一用力,鲜红的血就从他雪白的脖颈上流了下来,凝碧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我告诉你们,陛下英明神武,正殿的侍卫已经包围了这里,附近卫所的军队也在迅速赶来,你们就准备好等死吧!”
刺客头领的脸一下就黑了,她招呼手下去探查,不一会,手下回来了,对着她摇了摇头。
“贱人,敢骗我!”她一鞭子狠狠抽在凝碧身上,凝碧跌倒在地,脸色惨白,身躯在一瞬间竟短暂地变得有些透明。
手下说正殿的侍卫正在往这边赶来,根本就没有包围,这个贱人是在骗自己,好给刚刚跑掉的暴君争取时间呢!
这一时半刻,只怕暴君已经走远了!
她们这次唯一的目标就是暴君,暴君已走,她们迟早被包围至死。
头领犹如困兽,急得在宫殿里团团转,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那双阴冷的三角眼直直地看向扶玉和凝碧。
“一个皇夫,一个宠侍。”头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围着他们两个走了一圈,目光中充满打量,“不知道你们在暴君心里的分量怎么样,够不够换取我们安全离开。”
“你做梦!”凝碧骂道。但他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虽然刺客这样做有些卑鄙,但他也实在好奇自己在陛下心里的重量。
“头!暴君带着人来了!”
手下急匆匆地冲着来,脸上带着焦急,“全都过来了,人数比我们多出十倍!”
头领挥挥手,“急什么急什么,我们还有人质在手呢,叫大家伙都撤进殿里,听我的号令行动。”
她看向凝碧和扶玉,心想,等下她就挟制着人质,带着姐妹们慢慢撤出行宫。
不过,两个人质太多,不方便带着,选一个就好了。
选谁呢?
头领缓缓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那就让暴君来选好了。
刚好让她知道哪一个更重要,更适合做人质。
暴君选谁,她就让被选的人活下来,至于被放弃的那一个,自然是死喽。
她吩咐手下将门都关得死死的,将凝碧和扶玉架到窗前,自己则躲在他们身后,对着窗外的阿霜开门见山道,“暴君,我抓住了两个小美人,他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阿霜身披盔甲,手上拿着锋利的长剑。
愤怒,悲伤,痛苦,犹豫?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头领满是期待,紧紧盯着她的脸。
只可惜,阿霜始终漠然地看着她。
仿佛根本不在意她手上两个人的生死。
可头领知道,哪里是什么不在意,是不能表现出在意。
若是她不知道扶玉和凝碧有多么受宠,就险些被她骗了。
暴君此时一定很痛苦吧。
头领的脸上满是愉悦,甚至带着一丝扭曲。
她本是前江南盐运使之女。
生来家财万贯,衣食无忧,在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外一呼百应奴仆成群,江南的官员商人就没有不巴结她们家的。
为了博取她的欢心,这些人家的子女就是趴在地上学狗叫也心甘情愿。
可这一切,都被暴君毁了!
只因她们家暂时收留了朝廷发下来的五十万两赈灾银。
她家是本地豪族,世代高官,在前面几代皇帝治下也干过不少这样的事情,数额比这次还多,怎么偏偏这次暴君就要发难,将她满门抄斩,害得她苦不堪言!
若不是因为家中老奴拼死护卫,她侥幸逃出,恐怕也会变成暴君的手下冤魂。
但头领有时觉得,与其活着,她还不如死去。家族往日的辉煌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她跌落云端,沦为庶民,更是在官府的追捕下,像一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
头领满心不忿,于是暗地里纠结了一些同样对暴君心怀不满的人,伺机刺杀。
头领想着悲惨往事,手下也越发用力,被紧紧捆住的凝碧扶玉身上的血痕也越来越深。
她看向窗外的阿霜,面色狰狞,“说,你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