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一定没死。”阿霜趴下去摸她的脸。
或许是她终于自私一回,抛下所有人假死逃脱了呢。
即使阿姐怀疑她上位后会变得和母皇一样也没关系的,她会赐给她丹书铁券,让她不必忧心。
然而脸庞的边缘却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入手也是尸体独属的,又冷又硬的感觉。
“哈哈哈。”阿霜的表情很怪异,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可笑啊。
阿霜知道,太女之所以一病不起,不仅是因为从胎里出来时就体格孱弱,更多的是心病。
痛苦使她一日一日消瘦下去。
生为人女,她不敢反抗,也不敢去质问。
而阿霜做了,义无反顾地做了。她从未得到过皇帝的偏爱与一丝亲情,于是便不会心存幻想,即使皇帝是她的母亲,她也将她当做仇人,在一日日的忍耐中恨不得啖其肉噬其血。
太女的心病,如今阿霜替她解决了。
她早就安排好太女在政变中假死,她知道太女并不喜欢如今的生活,于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合适的身份,只待她治好病后,就能过上世间最逍遥的日子。
可是……
阿霜的面色扭曲一瞬,她踩上太女的坟头,将手里的红梅从高处狠狠扔了下去。
梅花的花瓣有几瓣飘落在太女的脸上,衬得她的肤色更加惨白,如今晚的月色一般。
阿霜抬手擦去眼角最后一滴泪,转头不再看太女。这样的脆弱,今后不许再有。
不过是一个不值得的人罢了,一个背叛了她的人罢了。
一个虽有仁慈之名,实际上却懦弱无比的人。
没有任何锋芒,只会将刀尖对准自己。
即使太女能从皇帝手中安然接过皇位,她也只会是一个仁君,而非明君。
太女的夫侍以及奴仆们此时正跪在院子里哭泣,他们在为逝去的太女哭泣。
太女是个仁慈的人,从来不忍苛责下人,对夫侍们也堪称体贴。
阿霜听见他们的哭声,只觉得越发心烦。
觉得他们是在嘲讽自己。
嘲讽她瞎了眼,看错了人。
她一扬手,冷冷说道,“既然哭得这么伤心,那就一起下去陪她吧。”
“想必正等在黄泉下的太女见到家眷来陪自己,也会感到十分欣慰吧。”
她高声说道,“丞相孙州,犯上作乱,闯入太女府中,逼死太女杀其家眷,如今已经伏诛。”
算是为太女的死盖棺定论。
说罢,她转身离去。
她的背脊依然挺直,扶玉却看出许多落寞来,他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还有扶玉在呢。
即使所有人都背叛她,扶玉也不会。
别人会觉得阿霜让太女的家眷为其陪葬太过残忍,扶玉却心疼她。
他窥见了她的脆弱,也知道她的信任多么难得,而被她寄予厚望的太女殿下,却无情地抛弃了她。
尽管太女是阿霜的亲姐姐,尽管太女已经死去,扶玉心中也有些难言的愱殬。
阿霜对她太好了。
扶玉相信,若不是太女自刎,他在阿霜心里的位置永远在她之下。
毕竟,她从小就陪伴在阿霜身侧,是她真正的亲人啊。
幸好她死了。
扶玉才能成为她唯一的亲人。
扶玉这样想着,揽上阿霜的手臂,紧紧贴着她,阿霜是个爱则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她已经把自己当做亲人了,但这远远不够。
扶玉希望,余生,他在阿霜心里的重量能再重一点。
两人沉默无声地走在路上,正当快出太女府的时候,风中传来破空声。
是箭!
电光石火间,扶玉看见阿霜脸上闪过地警惕,来不及多想,他展开双臂往阿霜身上扑。
阿霜瞥见了黑夜里的那一抹寒光,她顺势带着扶玉往门的方向一闪,可这箭来得又急又凶,带着刻骨的杀意,还是狠狠贯穿了扶玉的肩头。
“啊。”扶玉闷哼一声,脸霎时变得惨白。
阿霜将他扶到门后,削去箭杆,快速替他止住了血,然后提着剑,走进了黑暗中。
她已经从箭来的方向和力度判断出了刺客的位置,一般来说,一击不得手,潜伏在暗处的刺客会马上撤退,可很快,第二箭就裹挟着寒风来到阿霜面前。
阿霜挥剑,将箭斩断,一个闪身,跃上屋檐,将刺客从屋顶上打落。
她将剑架在刺客的脖子上,“说,为什么来杀我?”
这人能潜藏在此处这么久不被发现,想来是对太女府极为了解。
她挑落遮在刺客脸上的黑布,依稀辨出了这人是太女府上的门客。
“祁霜,你弑母杀姐,不得好死!”她恶狠狠地咒道,“太女,我来陪你了!”说着就往剑上撞去。
阿霜剑柄一转,敲在她的穴位上,制止住她的行动,接着对迎面赶来的属下吩咐,“真是忠心耿耿的一条好狗啊,来人,把她押去殉葬。”
“活埋。”
她的神色无比孤独,今夜之后,她在世人眼中,恐怕就会变成一个弑母杀姐的罪人吧,可她不在乎。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属下说,“想必太女一党,也会纷纷拿这样的理由来攻击我吧。”
毕竟如今新君初立,朝局不稳,这些老家伙,必定会借此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吧。
她望着沉沉的夜空,悠长地叹了一声,“那就都杀了吧。”
反正,她很快就会开科举,这群老家伙也没什么用了。
………
扶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不在楚王府了,而是在一个以椒涂壁,檀木做梁,鲛纱为帐的地方。
这是哪?
他想坐起身来,但肩膀处还是传来密密麻麻的疼,像是蚂蚁噬咬一般。
殿外正在搬花草的宫人见他有了动静,直接放下手里的活计,飞奔过来磕头跪下,“皇夫您醒了!”
“皇夫?”扶玉面上露出一丝疑惑,又很快转为喜意,“殿下登上皇位了?”
“不,应该改口叫陛下了。”阿霜走了进来,她坐在床沿,牵着扶玉的手,在外忙碌一夜,她的脸上有些疲惫,眼神里却满是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