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和蔡夫人预想得完全不一样。
曹操礼遇王威,请其下堂休整,王威却直言:“吾少主在此,吾不可相离。”
曹操颇为赞许,允其伴于刘琮左右。
也因此,命人除了蔡夫人,蔡勋和刘琮的绑绳。
这时,曹操又看向蔡勋,问道:“汝等为何而来?”
“乃……乃随主而降。”
“汝主乃刘景升,还是眼前这小儿啊?”
“这……”蔡勋看看蔡夫人:“乃……乃景升公也。”
“既是刘景升欲降我,他何不亲来?”
“这……主公病重,不便亲来。”
曹操点点头,又问:“既如此,可带降书否?”
蔡勋又求救似的看向蔡夫人。
蔡夫人战战兢兢道:“景升病重,为……为霍峻所控,我……我暗得其命,怕被刘备所害,故而未曾携带降书……”
“嗯??”曹操把眉头皱紧,思索片刻,竟抚案哈哈大笑。
这一笑,竟给蔡夫人笑懵了。
“刘景升沉疴缠身,高热失智,竟出此等迂拙之事!何其可笑也!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众武将也跟着笑。
蔡夫人愣住,她发现事情的发展和她所预料相去愈远。
忽然,曹操神色一凛:“刘景升能单骑下荆州,虽非英雄,亦是豪杰。不会想出此拙劣之计。该不会是你这妇人自作聪明吧!”
蔡夫人慌忙摇头:“不……不是……”
曹操虚眯着眼睛,又道:“孤虽恨刘备,亦知刘备为人,其亦绝不会行欺嫂害侄之事。此行可谓刘表舍妻之美人计,欲害本相否?”
“啊?”蔡夫人完全懵了。
“说!”
忽然,曹操一声断喝:“何人使你前来!”
蔡夫人被骇得呼吸急促,难以思考:
“非……非也。贱妾乃……诚心……诚心投靠曹公……”
“来人!”
“在!”
“将此妇送入牢帐之中,严加看管。”
“喏!”
遂来几个铁甲,在一阵阵凄厉的求饶声中,蔡夫人被拖了下去。
曹操的几句话,也让王威明白,蔡夫人确实说了谎。
可现在,他能怎么办?
突然冲过去挟持曹操?
手中无利刃,没把握啊!
自己死事小,若害死了小公子得不偿失啊!
曹操目光依次扫过王威、蔡勋,而后落于刘琮身上,开口道:“那孩儿,你且过来。”
刘琮正抹着眼泪,战战兢兢朝着曹操走去,嗫嚅道:“求……求丞相放了娘亲……”
曹操温声说道:“好孩儿,须当诚实,莫要撒谎!孤自会放了汝娘。”
刘琮忙不迭点头,连声道:“嗯,嗯……”
“汝今年几岁?”
“十五岁……”
十五岁!
曹操甚是得意,暗自叹道:
吾儿曹冲,年仅十三,便聪慧绝伦,且胆识超卓,断不会似这孩儿般怯懦庸碌。
“汝此番前来,确得汝父之命?”
刘琮慌忙摇头,神色惶然道:“皆为母亲所言,吾实不知其中详情……”
曹操已然明白,乃蔡夫人自作聪明,携刘琮至此。
乃令其退下,与王威、蔡勋等均软囚于偏帐。
事实上,曹操真对蔡夫人之容貌视而不见么?
实则不然!
曹操初见蔡夫人之容姿相貌,不无心动。
然忆宛城之事,终冷静自持。
曹纯身死,大业在前,岂能被美色所惑?
散帐之后,众将离去。
程昱却留下,拱手道:“丞相,在下有一计!”
“仲德既有计策,何不当众言明?说吧。”
“这……在下以为,或以此二人为质,可引蔡瑁献城。”
曹操摇首而叹曰:“曹子和之殇,孤心甚哀矣。孤欲灭蔡氏满门,以雪子和之恨也。只可惜王威也,故而不便此时下手。”
“丞相,正利用此妇夺得樊城,到时再杀之不迟。”
“此妇恐难为我所用。”
“倒有一法,可使其为丞相所用……”
说到此,程昱欲言又止。
曹操微微抬头,摆摆手:
“言之无妨!”
终于,程昱上前两步,在曹操耳边轻言一句。
曹操正泰然听之,忽然双目一瞪:“嗯??”
然后转头,以一种很愤怒的眼神看向程昱。
程昱赶紧退后拱手,将头埋得很低。
“仲德,汝……汝欲使孤用美人计耶?”
程昱面色凛然:“丞相说笑了,此非美人计,乃巧用人心之策也。”
“此妇非为刺杀于孤?”
“此女周身并无要械。且其虽有妖媚之态,却无行刺之勇。此番前来,纵未言明真正缘由,料丞相亦能……揣度一二。”
曹操抚髯思索着程昱的话,忽然神色一凛:“大胆!”
程昱惶恐下拜:“属下不敢!”
程昱亦心有所察,今之丞相,已非昔日宛城之时可比。
若换彼时,他绝不敢向曹操推荐此计。
但今时今日,丞相定不会被此女所累。
“丞相,以某之见,蔡中、蔡和未必不是真心归降。至于蔡瑁,亦未必蓄意与丞相为敌。其或许为人所惑,继而受形势所逼,无奈之下才与丞相兵戎相见。”
“嗯……” 曹操闻程昱之言,亦有相同感受。
“然,孤已诛其两弟,彼又岂肯真心为我所用?”
程昱回道:“若能洞察此女所欲,许以厚利,或可使其归心,为丞相所用。”
“嗯……”曹操捋着长髯点点头。
……
偏帐,蔡夫人双手被绑缚,战战兢兢坐在帐床边缘。
她见不到刘琮,见不到蔡勋,也见不到王威。
偌大一个军帐,就只有两员甲士冷冷的盯着她。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担惊受怕。
正这时,帐外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在帐前停下。
她抬起头,曹操翻帘入帐。
她赶紧起身行礼:“丞……丞相……”
“夫人,受惊啦!”此时曹操换了一身华丽的锦袍,苍然的语气温婉和缓,全无半分凌厉之气。
“嗯?”
曹操一个眼神,两员甲士皆拱手退下。
蔡夫人抬起头,她忽然发现,曹操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了。
“方才于中军帐内,诸将咸集,孤不得不以威严镇之,致惊扰夫人,实乃孤之过也。”
“丞相如此说,折煞贫妇也。”蔡夫人惧意稍减,嘤嘤哭泣,令人心生怜惜。
曹操长叹了一口气,将一绢手帕递给蔡夫人。
口中缓缓吟道:“卿容婉婉,涕泗潸然。孤心戚戚,意自难安。”
蔡夫人闻之愕然,方觉曹丞相非独具文韬武略、挥斥方遒之能,竟还有如此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