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则先生等等!”
待三个小姐拜师后离去,谢夫人专门派身边最得力的侍女云烟跟上慕容则,在慕容则踏上马车前,云烟正好赶上。
云烟不敢直视慕容则通透的双眼,将一锦盒双手奉上,低声道:“先生,这是我们夫人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慕容则不言,小厮一把接过来。
打开锦盒后,里头是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水墨画。
小厮看了看慕容则的脸色,朗声道:“那我家先生就谢过夫人了。”
云烟一喜,恭敬道:“能得先生的喜爱,也是物有所值。这样礼物是我家夫人嫡出的大小姐、三小姐一同挑的拜师礼。”
她看四下并无人,上前一步,靠近了些,低声道:“二小姐不通礼数,并未准备,还请先生见谅。”
慕容则后退一步,没说话,转身掀开帘子,坐进马车。
小厮挡住云烟的视线,不耐烦道:“什么嫡出不嫡出,圣上如今不讲究这个,那么不讲究便是规矩,这还得我们家先生提醒你们吗?”
云烟不敢冒犯,讪讪应“是”。
回到主宅内,谢夫人问她:“如何,先生收了礼吗?”
云烟:“收了,只是——”
谢夫人:“只是什么?”
云烟低声道:“那小厮好气势,在谢府门口就把我骂了一顿,说如今不讲究嫡出、庶出,不要将他们先生——牵扯进去。”
谢夫人“啧”了一声,低声咕哝:“还说什么礼仪执教,连嫡出庶出都不分,那是乱了纲常的大事。罢了,谁让圣上出身不好,就喜欢抬举这些卑贱的庶出。”
她挥挥手让云烟退下去。
谢尚书正好回来,听到下人们议论。
“今日慕容则先生来了,二小姐迟了,夫人还帮她说话呢。”
“是呀,这般慈爱的主母可不多见。”
他直直走入谢夫人的屋子,见谢夫人坐在桌子边神色不悦,软了语气道:“今日笙儿冒犯了慕容则先生,听说娘子还帮她说了几句好话?”
谢夫人别过脸,嗔怪道:“夫君不是说我苛待庶出么,便是见她迟到了,我怎么能不护着她?”
“好娘子,”谢尚书坐到谢夫人身边,哄道,“还得是你在,才能镇得住宅子。今日慕容则先生来了,可有说些什么?”
谢夫人转回脸,委屈道:“慕容则先生一贯是轻易不开金口,他身边那小厮威风极了,因着笙儿来迟了,把我和璇儿、珠儿都上上下下数落了一通。我是多番忍让,帮笙儿求情,才让慕容先生收下了她。”
“笙儿自小规矩学得少,”谢尚书温声道,“娘子你不要与她计较。慕容先生是宫中的执教,公主、皇子都是他教养大的,有他指点,我们三个女儿到那宫宴上便不用担心了。”
谢夫人哼了一声:“三个女儿?你心里到底是偏心那个郭氏所生的谢笙吧。”
谢尚书叹了口气,耐心道:“娘子这话怎么说,我自是最心疼我们二人的女儿,璇儿聪慧,珠儿可爱,只不过这次三个人都要去宫中赴宴,谁丢了脸,都是害了其他人议亲。”
“议亲?”谢夫人一惊,挑剔起来,“是哪家公子啊?”
谢尚书“呵呵”一笑,再难掩面上喜色:“致远侯府!他家那宁小侯爷如今是军功在身,圣眷正浓。”
谢夫人惊讶挑眉,道:“侯府上次跟我们可因为笙儿闹不愉快了,怎么,果然小侯爷还是看得上珠儿,拖了这么久,早该——”
谢尚书摆手说:“不是珠儿。”
谢夫人脸色一沉,着急道:“不是珠儿,怎么会不是珠儿?”
谢尚书回答:“是珠儿的姐姐。”
谢夫人面上闪过一丝犹疑,她凑近了,说:“难道是,难道是那个——”
谢尚书哈哈一笑:“侯爵夫人在这次赏雪宴上看中我们家璇儿聪慧贤淑,想娶回去给她家的宁小侯爷作妻。”
“哎呀!璇儿!”
谢夫人一下跳起来,被椅子绊倒,差点摔在地上,好在进来倒茶的王妈妈帮扶了一把,云烟也帮忙,才让她坐直了。
她抚着心口顺气,像是心有余悸,又很是好奇地问:“可致远侯府不是一直有意于珠儿么?”
“你这么慌张干什么,你以为是哪个姐姐,”谢尚书略有些嫌弃,安抚道,“小侯爷对珠儿有意罢了,那侯府现在是侯爵夫人当家做主,她一直吊着不来提亲,显然还是有所顾虑。娘子,都是我们的女儿,嫁谁不是嫁,璇儿年龄正好,人家侯爵娘子托人说,他家嫡子要去宫宴,若是两个孩子互相有情意,那就算成了。”
谢夫人哼了声,说话间底气十足:“我家璇儿整个遥城都是数一数二,名声在外,除了门第低了些,哪儿有配不上他们家的,说不定宫宴上还能被些郡主、国公家看中——不过致远侯府也算是不错,就一个嫡子,是了,上次我见侯爵夫人对璇儿多有称赞,哎呀,我早该看出来了。”
她又犹豫道:“可是满遥城都知珠儿和小侯爷之间——如今这把珠儿的脸面置于何地……”
“我知道,”谢尚书打断她,“可这是人家侯府的意思,又不是我们做父母偏心。珠儿毕竟年纪小些,又未正式定下,我们好好安抚她一番,再给她议一门好亲事。有了璇儿嫁入侯府,珠儿的亲事还能差吗?”
这会儿谢夫人缓过神来,慢慢地,脸上笑得像朵花。
她盘算着道:“这次宫宴定要让璇儿好好准备才是。快,把我压箱底的那只羊脂玉镯子拿出来,璇儿得了贵妃赏赐的头面,得配上这羊脂玉才好!”
谢珠此时正站在窗外,听见父母对话,怔住许久,她面上惊、疑交错,阴云笼罩,站得脚跟发软了,倒退一步,转身便要回去。
“小姐怎么了?”芙蓉不解,“这笋汤不送了么?”
谢珠面色阴沉,道:“不送了,回去。”
恰巧路上,谢珠路过芙蓉阁,见原本属于她的院子里多出了几套寒酸的衣服,她忽地停住脚步,唰地冲进去。
“二姐姐!”
谢笙正靠在床边看书,见谢珠闯入,她轻轻咳了一声,这回秋月不干站着了,立刻把门关紧了。
屋内炭烧得极暖,谢笙的脸色看着也十分红润。
她看向谢珠:“三妹妹何事?”
谢珠抿唇,坐在床前的桌子边,直言道:“二姐姐,我知晓你心中一直有宁小侯爷。”
“三妹妹何出此言,”谢笙神色平静,她放下书,语气波澜不惊,“上次赏雪宴,侯府夫人看中了谁,宁小侯爷看中了谁,已经很清楚了。”
“你知道?”谢珠惊异地打量谢笙的面色,道,“你……什么意思?”
谢笙打太极:“妹妹不知道,姐姐又怎么知道。”
“……二姐姐,我可是诚心诚意告诉你,怕你一片痴心错付,”谢珠不与谢笙论口舌,犹豫一瞬,丢下一句,“致远侯侯爵娘子想要大姐姐做他们的儿媳,宫宴上若是相中了,这亲事便成了。”
谢珠起身离开。
谢笙没吃激将法,目送她离开,在门未关前,慢慢道:“我不急,只是遥城久传,宁小侯爷有意于三妹妹,如今定亲,却定了大姐姐。流言可畏,人心难测,我倒是替三妹妹急,你不如还是去问问大姐姐吧。”
谢珠身形一顿,走出了门外。
午饭后,本是各个院子要排练各自的节目,再把节目的具体内容告知午后来上课的慕容则先生,请他帮忙审一审。
谢笙熟知宫廷那一套歌舞流程,并不费劲,悠悠地等着上课。
竹林中传来丝弦管乐之声。
忽地,弦断了,管砸了,一片鸡飞狗跳的声音。
“别砸了,三小姐!”
“大小姐快让开!”
婢子们吵嚷起来,引得谢笙和秋月出来。
只见,竹林中的,似乎是一母同出的谢璇和谢珠在乐师时间分配上争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