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比完,再是书、画。
书画二技是同时比,待侯爵夫人出题后,众多闺秀将书画结合为一幅作品。
今年的题目为《梅》。
府中梅花开得正好,梅是岁寒三友,又是花中君子,古往今来,冬日歌颂风雅之诗歌便离不开梅花。
此次书画大比设在侯爵府家的藏书阁,室内烧炭,暖和许多。
底下齐齐四列书桌摆好,千金们持笔作画,室内寂静无声。
“这题目贴切,简单却也难。”明珠郡主轻声道。
“是难,”太平公主赞同道,“梅林就在眼前,画梅也罢,写梅也罢,再是栩栩如生,也比不过真正的梅花傲立窗外。这群小丫头阅历浅,想画出梅的风骨怕是难,怕是只会照猫画虎。”
“别吓到这群孩子们,”侯爵夫人笑道,“两位郡主眼界开阔,见过大世面,下面这群小的可是不出闺阁。”
座上夫人们正谈笑议论,座下的千金们全都精神高度集中。
作画写字都是谢珠的长项,她却有些漫不经心。
脑中宁远卫低眉看向谢笙的画面久久不去,园林中,二人彼此相望——该死的谢笙,一定是她又去勾引小侯爷!
无意识间,谢珠指腹用力,一笔炸开了花,霎时毁了笔触。
“——!”
谢珠神智清醒过来,见那一朵梅花已然晕染开,她的画作笔触细腻,十分精细,一丝一毫的失误都会毁了整幅画的栩栩如生之感,而这一笔几乎是毁了整幅画。
“糟了。”她脸色大变,慌忙补救。余光中,她瞥见谢笙正垂首平静地作画。
谢笙——谢笙!
都怪谢笙!
谢珠心中越是怒火燃烧,越是无法静下心来。
书法、作画都讲究一个“静”字,可她心态大乱,总觉得谢笙如女鬼一般阴魂不散,跟在她身后,时刻要超过她去。
谢夫人察觉到自己女儿的异样,心中也有些焦急起来。
珠儿怎么回事,书画是她极其擅长的,怎地表现如此浮躁。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逝去大半。
“时间到!诸位请放下笔!”
侍女们鱼贯而入,将各位千金的书画小心收起,供给主座上的五位评审观看。
“嘶,”见了谢珠的画作,明珠郡主皱眉,委婉道,“谢家三姑娘画得不错,可惜——”
太平郡主心直口快,批评道:“比我上次见的退步许多。这一年竟毫无长进么?”
侯爵夫人这次并未替谢珠说话,只道:“是懈怠了。”
谢珠低垂着脸,咬着下唇,面色惨白。
谢夫人圆场道:“我家珠儿前些日子练字练得过于勤奋,手有些伤了。”
“是么。”太平郡主拿起下一张画,凑巧便是谢笙的书画。
她眼睛一亮,道:“瞧这谢二姑娘也是身体不适,可你们看她的画作,竟是风骨极佳。”
谢夫人脸色一僵。
侍女将谢笙的画挂起供五位评审观看。
谢笙书法苍遒有力,可见心志高远,只欠缺些训练。
其水墨形神兼备,留白慷慨,只可惜欠缺些笔力。
“不错,真是不错。”太平郡主赞道。
鸿叶公主悠悠道:“若是加以培养,必然大有可为。”
此话一出,原本还打算挑刺的几人都不吭声了。
不久,打分便出来了,只是此次却不一一公布分数,而是直接进入最后排名。
毕竟夫人、小姐们都已经饥肠辘辘,再拖延些,可就有些叽里咕噜的声音响起了。
侍女敲锣一声,高声朗读起榜单。
“书、画大比,第一名,谢尚书家谢大小姐。”
“第二名,致远侯府宁大小姐。”
“第三名,谢尚书家谢二小姐。”
“四到十名已公示在榜单之上,不再一一宣读。”
“至此,上午四技大比全部结束!”
场上寂静一瞬,议论声霎时炸开来。
“第三名是谢二小姐?不是谢三小姐?没念错吧?!”
“这意思是,谢珠竟然未进前三!”
谢珠贝齿狠狠咬唇,几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烂了,浑身冷到了极点。
“怎么可能!”谢夫人率先站起,大声道。
被侯爵夫人一瞪,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坐下,道:“各位,我家珠儿怎么会没有在前三呢?”
太平郡主也是看穿了她的偏心,冷哼一声:“怎么,你是觉得我们评审有误?”
“不,”谢夫人恭敬道,“我只是想知晓这具体的分数如何。”
谢珠想要阻拦自己的母亲,毕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确实是失误了。
可谢夫人却觉得谢珠便是再失误,也不会在她引以为豪的书画两项上输给谢笙。
若是再输这两项,那谢珠可就输给谢笙三项了!
她的女儿,怎么会比不过那个早死的商贾之女的女儿!
“既然如此,那便大家都听一听吧。”太平郡主示意一旁的侍女,侍女便将头名到第四的分数一一报出。
作为第三,谢笙的分数,堪堪比第四名的谢珠高一分!
不听还好,听完,谢珠捏紧了拳头,眼睛瞪得极大,懊悔与不甘之情达到了顶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分,一分之差!她输给了谢笙?!
太平郡主居高临下道:“这分数可是我们五人一一审过,怎么,谢夫人是对我们两位郡主不满,还是对侯爵夫人有疑?还是说,对公主的评价颇有微词?”
谢夫人更是脱力,坐回了座位,再也无话。
“这谢笙竟是如此有天赋之人,”众人议论起来,“今日我倒是明白了,这庶出的姑娘并非废材饭桶,只是未曾得一良师教导,险些被埋没啊。”
“是啊,仅是靠自己便能赢过被名师精心教导的谢珠,那若是和谢珠一般得了教导,那肯定——”
“嘘,别说了,你们看谢夫人的脸色可不好看呢。”
这会所有人都明白了,谢笙竟是个天赋极高的才女,
众人用怪异的目光看向谢夫人。
“这谢夫人说是嫡庶一家,与我们都说这庶女扶不上墙,今日一看——呵,原来是装贤母,心中只怕这庶女压过嫡女去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三个姑娘的装扮便知,亲生的绫罗绸缎,不是亲生的都要冻死在风中了。”
“把这庶出的姑娘带来也只是想衬托自己两个嫡出的女儿罢了,却没想到人家天资聪颖,反倒让自己吃了亏,呵呵呵。”
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更有伯爵夫人在其中添油加醋,讲得好不热闹。
谢夫人几番辩解,却无人听,气得脸红脖子粗。
她几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见场面几乎失控,侯爵夫人盯了安坐在最后一排的谢笙一眼,高声道:“好了,诸位!”
底下骚动声少了些,她沉声道:“诸位都辛苦了,上午四技已经比完,下午还有歌舞骑射三技,侯府为各位准备了午宴,请各位赏脸,一同前去用餐。”
众人离开藏书阁,边走边热闹地议论着。
这众人的嘴最是难堵。
只听有人说:“谢珠已经输了三技,再输一技,可就真是输给谢笙了。”
“是啊,早上瞧她志得意满,你看她现在都没声了。”
“诶,谢家那三人呢?”有人疑惑道。
“不知跑哪去了,可能是自觉没脸见人吧,一府同出,堂堂嫡女,输给庶女算怎么回事。”
转角处,楼阁朝阴面。
只听“啪”一声脆响。
谢夫人手持枝条,谢璇在一旁冷眼旁观。
谢珠伸出的柔嫩的手背上霎时起了一条大红血痕。
她痛得一缩,咬紧嘴唇,却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