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思索片刻,开口便道:“绛州刺史敬川乃忠良之后,而且身怀不世之才。据臣所知,他上任不到两月,便招降了绛州境内近万山匪,使得百姓安宁,再无战乱,理应褒奖。”
与言官们的捕风捉影不同,杜如晦的话语简明扼要,有理有据。
而且他是兵部尚书,只挑与军伍有关的内容,一下子就站稳了立场。
他的发言让刚才口沫横飞的几位大臣心里突然犯起了嘀咕,纷纷低下了头。
李二点了点头,满意地看了眼杜如晦,又继续问道:“玄龄,你又怎么看?”
房玄龄拱手说道:“臣已查实,敬川上任不足两月,为绛州带去二十万贯巨资,开垦良田无数,救助灾情,兴建工坊,使百姓安居乐业,理当褒奖。”
李二眯了眯眼睛,心下不禁暗自点头。
接着,他转向另一位大臣,问道:“遵礼,你呢?”
李君羡被点名,显然有些意外。
自敬君弘战死之后,他便接替了左监门卫将军一职。
作为敬君弘的老部下,李君羡对敬川自然有着独特的见解。
他轻轻一顿,目光一转,嘴角微微扬起,平静地说道:“圣上,关于绛州之事,末将也是首次听闻,实不敢轻易下结论。不过,敬川乃是末将从小看着长大的后生,实心实意、安分守己,还颇具才学,绝不会如某些同僚口中说的的那般不堪。”
他话音未落,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李二默默点了点头,心中的算盘愈加清晰。
每个人的发言都在自己预料之中,不偏不倚,反而更让他确信自己的决定。
看到朝中大臣们逐渐陷入沉默,李二不禁冷笑一声,心道:“若不是朕早有安排,真可能会被你们这群‘忠诚’的朝臣坑了。”
他扫视了一圈,语气一转,威严十足:“既然如此,今天不但要罚你们这些挑拨离间的家伙,而且还得给绛州加点料!”
台下众臣心里一紧,李二开口道:“传旨,今日非议绛州者,罚俸三月。另,绛州自此升为中州,文武官吏按中州规格升职。”
“圣上万万不可!”裴寂急忙上前,声色俱厉,“那敬川仗势欺人,肆意压制乡绅,巧取豪夺,扰乱农务,更是纵兵横行,勾结豪强,这等恶行昭然若揭!圣上若不严惩,反而嘉奖,岂不让朝堂百官心寒,叫绛州百姓绝望?”
李二脸色一沉,心中不禁冷笑:这老家伙是真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上回弹劾敬川,朕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赏了老家伙二百户食邑,意思是“行了吧,闭嘴吧”。
结果呢?这老匹夫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带着一群朝臣死咬着敬川不放,像是上辈子被他抢了家产一样。
他猛地将手中的奏折往桌上一拍,声音震得整个金銮殿一颤,朝臣们齐刷刷低头,屏息不敢出声。
李二冷冷地盯着裴寂,缓缓开口:“裴玄真,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打压乡绅?朕看那些乡绅是太悠闲了,平日里剥削百姓,敬川让他们交点粮、出点力,这就受不了了?”
“诓骗钱财?敬川不到两个月就给绛州带来铜钱二十万贯,百姓日子比从前好过十倍,你倒是告诉朕,这钱是骗来的,还是挣来的?”
“扰乱农务?汾河边上的农田都开垦了几百顷了,你竟然说他扰乱农务?”
“至于什么‘纵兵行凶、勾结豪族’……朕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哦,前几年你弹劾刘文静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现在刘文静的骨头都被晒白了。”
李二越说,语气越冷,到最后,他眯起眼睛,盯着裴寂:“怎么?当年你把刘文静给治死了,如今又想再来一次?”
裴寂被这番话怼得满头冷汗,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李二冷哼一声,直接宣布:“既然裴公如此操心国事,那朕也不忍心让你操劳过度。传旨——裴寂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削去一半食邑,十日内告老还乡!”
话音刚落,整个朝堂寂静无声。
半晌后,终于有人忍不住,悄悄抬起眼角,偷偷瞄了一眼被钉在原地的裴寂——只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李二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会,直接一挥袖子:“今日朝会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群臣如蒙大赦,齐齐低头行礼,迅速溜出殿外,生怕再晚一步被点名。
等到殿中只剩下几个心腹大臣,李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低声自语道:“朕倒要看看,少了裴寂,你们还能怎么翻天。”
“圣上,适才如此对待元谋功臣,是否会引起朝堂议论?”长孙无忌略显担忧地提醒道。
李二闻言,冷哼一声,摆了摆袖子:“辅机兄长,朕早已忍无可忍!敬川那小子,除了懒了点,直了点,着实是百年难得的奇才。
不过是动了这些老顽固们一点利益,就被扣上一堆莫须有的罪名,朕若是再由着他们胡说八道,岂不是寒了天下忠良的心?”
说着,李二把杜君绰递来的几封密奏随手递给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越看越是震惊,越看越是欣喜,甚至有些坐不住了。
他实在没想到,敬君弘家的独苗苗才去绛州没多久,就折腾出了这么一大摞政绩——
炼铁、水车、铁犁、细盐、纸张、大蒜素、马蹄铁、板甲……
随便拿出一样,都能让后代子孙享用不尽,结果这小子一口气搞出了这么多?
怪不得妹夫对他如此袒护,合着是真发现了个聚宝盆!
不过,看着密奏上的一长串新发明,长孙无忌不禁有点心塞,仿佛错过了几万贯家财一般。
如此众多的产业,长孙家怎么就没一样都赶上趟?这可真是天大的憾事!
“圣上,那敬川小子生性懒散,不善交际,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怎么短短时日就弄出这么多功绩?莫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长孙无忌一边感慨,一边随手把密奏递给旁边的房玄龄等人,眼神中满是探究。
“高人?朕看啊,这小子自己就是个高人!”李二哼笑一声,摆摆手道,“朕去过敬家庄园,那敬川不好美酒,不近女色,就喜欢捣鼓些奇技淫巧。说白了,他之前搞这些东西,全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舒服些。”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说难听点,他就是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