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星光,月上树梢。
岸边忽传一阵响动,邱予初等人起身出去迎接。
“老爷回来了?”
“嗯!”皇帝面色如常。
邱予初轻声开口:“老爷还未用晚膳吧?灶房早已备着呢!这是净手的水。”
小丫鬟端上前去。
“你们也没吃吗?”皇帝挽起衣袖洗手,侧目问道。
“自然是等您回来!”邱予初轻启朱唇。
一行丫头垂首上菜,圆桌满满,菜香扑鼻。
“坐!”皇帝招呼邱予初坐下,转身也对邱景湛说道。
邱予初后退一步,谦让邱景湛先坐。
陈立布好菜,皇帝拿起筷子慢慢品尝。
邱予初也动筷,往自己碗里夹了一块煎饼,细细咀嚼,时不时瞥向皇帝。
邱景湛注意到邱予初的动作,有些担忧,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问。
奈何邱予初就当没看见一样,不予理会。
皇帝觉察到目光,撇头好奇:“小十有话说?”
邱予初尴尬一笑:“圣人曰,食不言寝不语!予初还是不说了!”
“你既勾起了朕的好奇心,就得说!”皇帝神色笃定,不容置喙。
“敢问父皇,那对兄弟去处如何呢?”邱予初试探问道。
“小十为什么如此好奇?”皇帝剑眸一转,反问。
邱予初放下筷子,略略垂首:“那对兄弟深陷窘境,张齐玉风骨高洁,不会接受别人施舍。不过养育一个孩子并不容易,凭他为人抄书得来的银两根本不够用,予初有些担忧罢了。”
“是啊!那张齐玉高洁自傲,带个孩子在身边恐怕很难。”皇帝点头赞同,转而继续说道:“那你认为朕会怎么处理?”
“予初不敢揣测圣意……而且是儿臣先问父皇的呀!”邱予初努努嘴巴。
“无事,朕考考你!”皇帝坚持道。
“儿臣想父皇会不会让官府把张齐玉两兄弟送进郡学?然后闲暇时间帮郡学誊写书册?”邱予初猜测。
邱景湛内心偷笑,十妹十妹啊!你可真是肚子里的蛔虫!
皇帝朗声大笑:“朕的小十啊!当真有拜官之才。朕想快点看你过科举啊!”
“谢父皇抬爱,儿臣定当不遗余力!”邱予初站起身来俯身行礼。
“好了。”皇帝摆手示意邱予初坐下。
“朕去了官府,点名见州官。钦定二人进郡学,并提供衣食住处,闲暇时张齐玉还可为郡学整理书册,一月有三两余钱。”皇帝细细说道。
“父皇恩泽深厚!”邱予初由衷赞叹。
“君民相携,寰宇六合!”皇帝抿唇,语重心长。
“好了!用饭吧!晚上早点休息,明天咱们去祭拜孔庙!”
“是!”
春风轻拂,树叶沙沙乍响,济宁曲阜,孔子故里。
皇帝身着冕服,玄色上衣,下裳为黄,腰间悬着一支龙纹玉圭。虎步龙行,逡巡于前。身后则跟着几个面生的官员。
孔庙外围高墙林立,墙上建有角楼,层楼叠榭,巍峨肃穆。
为首的官员高挑俊雅,温文尔雅,站出来,拱手说道:“启禀陛下,这孔庙占地三百多亩、南北长一千多米,恢宏壮丽异常。”
“你是?”皇帝也觉着此人面生。
那官员恣意娴雅:“下官叶文景,济宁州府典仪,主管曲阜孔庙祭祀事宜。”
皇帝点头算是回应,示意他继续。
叶文景接过话头:“庙中中轴线贯穿南北。听官员讲前后分九进院落,左右对称排列,庙外还有庙街、文庙牌坊、石碑。”
皇帝边听边颔首,那官员继续说道:“五殿、一阁、一坛、两庑、两堂、十七座碑亭和数道大门。”
“共计:棂星门、圣时门、弘道门、大中门、同文门、奎文阁、十三碑亭、大成门、杏坛、大成殿、诗礼堂、崇圣祠、金丝堂、启圣殿等。”
“当真巍然屹立、气势磅礴。”皇帝夸赞。
“什么时辰祭庙?”皇帝侧目问道。
“回禀陛下,巳时开始。下官早已准备妥当,请皇上安心。”官员躬身回道,说着向身后的人使了使眼色。
身着统一祭服的人,排成两列。垂首躬身,捧着托盘徐徐进入大殿,有三十余人左右。
托盘中放着鲜花、瓜果、香烛等祭祀用品。
端着香烛的内侍,走到皇帝面前,轻言细语:“请陛下拈香!”
皇帝顿手拿出三根香,双手捧着。
欣赏之色溢于言表,转身对叶文景赞道:“爱卿准备周全,用心了!”
“谢陛下赞誉,微臣分内之事。”官员更加谦逊,退入后方。
邱予初和其他人也拈香在手,顿首等待。
巳时钟声响起,祭祀开始,司礼提醒:“肃静!端方仪态,噤声冥想。”
随即朗声呼道:
时维春月,序属南宫。不腆馔嚼,薄备三牲。
东周以降,斯世大争。于维乱世,挺生大同。
天之木铎,北辰以拱。昭垂弈世,儒道钦崇。
师魂朱笔,不器不争。道德守严,开辟鸿蒙。
德被生民,仰赖明灵。发蒙启弊,人伦事功。
风裁甚着,功德懋隆。勘定六艺,道本中庸。
有教无类,唯道是弘。诸子翘楚,杏坛葱茏。
英髦延揽,渊薮蟾宫。万方辐辏,诗礼趋庭。
先师至圣,万古儒宗。心曲寸管,翰墨以承。
为仁为义,乃昌乃隆。德煌两曜,予民典章。
金声玉振,同沐祯祥。芳馨垂范,毕揽遐荒。
缅追尼父,弥世生香。恭申祭告,佐以短章。
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一叩首!弥世生香”众人整齐划一,端正行礼。
司礼继续呼道:“再叩首,佐以短章。”
“三叩首,伏惟尚飨”
“散香!”司礼收尾。
散香?邱予初茫然疑惑。
皇帝同样不明所以,转头望向后方。
叶文景亦步亦趋上前,解释道:“启禀皇上,散香是祭孔庙的独特流程,意思是信徒可以自行散香、祈祷或者学习儒家经典,喻为孔丘儒道,弥世生香。”
“下官早已备好儒道戏曲,请陛下移步院中观赏!”叶文景斟酌回应。
“哦?儒道戏曲?朕从未听说,定要好好瞧瞧,走!”皇帝大袖一挥,辗转院中。
邱予初非常好奇,她也从未听说儒道戏曲,想是将孔丘故事演绎出来?那肯定妙趣横生,跟着皇帝前去院中。
院中央是两个宽阔的戏台,周围则做看棚用,与常规戏台大不相同。
“戏台为何是这样的?”皇帝也看到与京中不同,饶有兴趣。
“回禀皇上,信众太多,每逢散香活动,人潮拥挤。但是信众热情似火,又不能太过管束。
于是下官将戏台改建在中央,并且是两个戏台环形相衬,让两组技生同时展演!这样不管信众在那个角落都能看到。”叶文景信信道来。
两个戏台同时演?真是好新颖的点子,邱予初心下赞叹。
皇帝听完,眉眼放光:“两个戏台同时开演,那会不会由于不同步反而更吵呢?”
“陛下明鉴,微臣起初也担心这个问题,技生们技艺纯熟,又听闻这样能容纳更多的信众,如此以来孔庙香火更甚,于是更刻苦训练,现在已经能完全同步!”
“哈哈哈哈哈!元安真是材星璀璨!你心思玲珑、别出心裁,为国为民,当赏!”
“陈立!传吏部侍郎拟旨,原济宁典仪叶文景,敢于推陈出新、于民造福。今擢升为济宁典制,统管州府文教。”皇帝声若洪钟。
“谢陛下!微臣定当万死不辞,与民为先!”叶文景跪下谢旨。
“走吧!咱们去瞧瞧双台儒道戏曲!”皇帝开怀笑语。
邱予初唇角微弯,思忖:这叶文景竟如此心思活络,敢为人先!
儒道戏曲开场,正如叶文景所说,双台同步,没有一丝偏差。
皇帝龙颜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