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
回江城的路上,宁染和陈洛一起坐在最后一辆卡车的驾驶室里。
宁染也不说话,靠着车窗直勾勾地盯着陈洛。
刚开始陈洛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就这么坚持了一个多小时后,终于绷不住了,出声打破沉默。
“我脸上有花吗?”
宁染唇角卷起,语气相当笃定,“有。”
陈洛在脸上摸了摸,“哪有花?没有啊。”
宁染嗤嗤低笑,轻柔的嗓音压低了许多,“你长的像朵花。”
“什么花?”
“狗尾巴花。”
“……”
见女孩这副一脸认真的模样,陈洛嘴角隐隐抽动,“谁教你这么夸人的?”
宁染清眸忽闪,笑吟吟地反问:“狗尾巴花是不是花?”
陈洛扶额,“小祖宗,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嘛。”
宁染眸中笑意荡漾,娇躯坐正,随后跟没有骨头似的,倚着陈洛,枕着他的肩,低不可闻地说出两个字,“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教训孙桃芳,不然…我估计也只能在心里骂骂她。”
陈洛眼中升起笑意,“为什么要在心里骂她?不能用嘴骂她吗?”
宁染嘴巴微张,“我…不太会骂人。”
“不会可以学。”
陈洛薄唇微动,“想学吗?我教你啊。”
“真的吗?”
“当然,来,你先骂两句孙桃芳,让我看看你的潜力。”
听陈洛这么说,宁染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幻想出孙桃芳的那张脸,甜软的气息消失,眼神骤冷,“孙桃芳,你这个…笨蛋!”
陈洛:“……”
他错了!
宁染在骂人这方面的潜力不能说差,而是完全没有!
试问,哪有这样骂人的?
正在开车的司机,嘴角疯狂咧动。
这个瞬间,他突然get到了家里那位为什么喜欢追偶像剧,这种甜甜的既视感…啧,哪怕他这个大老爷们也抗拒不了。
宁染的手在陈洛眼前晃了晃,“骂完了,怎么样?我的潜力还可以吧?”
陈洛张了张嘴,从牙关中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一般。”
这个一般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般,甚至还有点美化的意思。
然而,宁染却并不知道陈洛此时心中感想,听到这个评价后,浅眉弯起,“挺好。”
陈洛默默地闭上眼睛,“染宝儿,我先不教你骂人了,女孩子学这个不太好,以后你想骂谁,告诉我,我来帮你骂。”
“嗯嗯。”
随后驾驶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半分钟后,宁染声音柔柔响起,“陈洛,你今天用的这招是借刀杀人对吧?”
对于女孩直呼自己大名这件事,陈洛很不喜欢,但不喜欢归不喜欢,眼下也只能接受,“勉强算是吧,第一次用,有点生疏。”
宁染神情诧异,“这还生疏?”
“不然呢?”
陈洛翻了个白眼,“连你都能看出来,不叫生疏叫什么?”
宁染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突然说了句:“陈叔就没看出来。”
陈洛扯了扯嘴角,“我爸…脑容量比较小。”
宁染忍俊不禁,拽了下陈洛的衣服,“幸好陈叔不在这,不然他一定会揍你。”
陈洛耸了耸肩,“这是事实。”
宁染掩口偷笑,脸上飘着好奇,“陈洛,你怎么就能肯定孙二毛一定会对孙桃芳动手?”
“对于人性的判断。”
“细说一下,我不太明白。”
“每次见到孙村长时,我都会借着闲聊的幌子打听孙家屯的事,从而制定了这个计划,情绪是推动这个计划的唯一助燃剂。”
陈洛侃侃而谈:“我把这件事规划成了很多步,如果某一步的情绪没到位,我会进行查缺补漏,也可以说成火上浇油,从而促使计划可以顺利往下进行,最终达成目的。”
宁染刚才那种直勾勾的眼神再次出现,盯着陈洛看了十多秒后,幽幽说出四个字,“你好腹黑。”
陈洛似笑非笑,“染宝儿,我可是在帮你出气,你竟然还说我腹黑,良心被狗吃了吗?”
宁染吐了吐舌头,“陈洛,谢谢你。”
陈洛趁机提出要求,“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不喜欢口头感谢,要不你以后还是叫我哥哥,就当是我帮你出气的报酬,如何?”
“不要。”
宁染拒绝得非常干脆,给了陈洛一个傲娇的小眼神,“从你上次说我是你妹妹的那一刻起,你就彻底丧失了哥哥这个称呼,我以后只会叫你陈洛。”
陈洛退而求其次,“像以前那样叫我洛哥哥也行。”
“我不要。”
宁染再次拒绝,“洛哥哥这个称呼里也有哥哥,我说了,以后只会叫你陈洛,不会再改。”
这下,陈洛彻底死心了。
他了解宁染,别看这个小玩意儿平时乖巧听话,但内心深处却非常执拗,她下了决定的事,没人劝得动。
宁染拉起陈洛的右手,小指在他掌心划动,“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从小到大,我从未像讨厌孙桃芳这样讨厌一个人,谢谢你帮我出气。”
陈洛咂了咂嘴,“说实话…我并不满意。”
“为什么?”
“有点拖沓,距离上次孙桃芳去你家已经过去了好多天,我比较喜欢那种干脆利落的报复。”
宁染越听神情越古怪,“今天这样还不够干脆利落吗?”
“不够,如果今天是我们第一次来孙家屯收桃,才算得上干脆利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个世道当君子很累的,做小人比较轻松。”
“你不是正人君子吗?”
“所以…我比较累。”
随后,陈洛没了声音。
聊个天,竟然被她聊闭环了,不愧是省状元,就是骂人有点不太行。
接下来的几天。
收桃卖桃,两天一个来回。
陈洛连着两次去孙家屯收桃,都没有再见到孙桃芳。
出于好奇,他在和孙周海聊天时,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嘴,得知孙桃芳人在医院这个消息后,顿感疑惑。
那天孙二毛看似下手挺狠,实则还是留了手,孙桃芳只受了些皮外伤,不至于住院。
孙周海看出了陈洛的疑惑,主动解释了一下。
原来是孙桃芳晚上去厕所时,一不留神掉入了旱厕里,她儿子李勇沉浸在游戏中不可自拔,而她则是沉浸在旱厕中不可自拔。
要不是正好有人路过听到了她的呼救,她非得溺死在旱厕里不可。
这会儿,人还在医院躺着呢。
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陈洛颇为感慨,这还真是人在做天在看。
天道有轮回,善恶到头终有报啊!
热流感持续了近半个月逐渐衰退,卖桃的生意也随着黄桃成熟期过去而结束。
最后一次去孙家屯收桃时,陈洛再次见到了孙桃芳,主动提出想收桃的意愿,却换来了孙桃芳的谩骂。
原因无它。
孙桃芳家的桃成熟的比较早,等她出院后,家里的黄桃早已过了成熟期,全部烂在了树上。
这个情况,陈洛自然知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会主动提出要收购孙桃芳家的黄桃。
不仅如此,他还故意说了些恶心孙桃芳的话,将她气得浑身发抖才离去。
当初孙桃芳的言语属实恶心到了他,他现在只是连本带息的还回去,仅此而已。
他不是什么善人。
而且……
家里有一个善良的人就行。
至于他?更适合扮演睚眦必报的角色!
这天下午五点出头,太阳逐渐变成了橘红色。
随着最后一筐黄桃卖完,陈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着被钱撑得鼓囊囊的书包,心中成就感满满。
第一次创业,还算圆满。
总归……
没给重生者大军丢人。
回去后。
陈洛给四名司机每人包了一个两百块的红包,又给每人发了条芙蓉王。
四人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不但有钱挣,还有红包和烟。
老板年龄虽然不大,但办事是真敞亮啊!
小区外。
陈洛目送一辆辆货卡驶离后,正要回家,刚转过身便注意到不远处躲在花圃里侧的宁染,她正鬼鬼祟祟地探着脑袋往这边看。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吓得宁染急忙躲了起来。
陈洛上前,拉着她站了起来,“不是让你回家歇着吗?怎么又偷偷跑出来?”
“谁偷偷跑出来了?”
宁染底气不足地看向一旁,小声嘀咕:“我、我…我是光明正大跑出来的。”
“顶嘴?”
“没有。”
“还说没有?今晚的脱敏治疗取消。”
“啊?”
宁染俏脸一垮,“又取消?最近这些天已经取消了好几次,这样下去,你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陈洛送给宁染一记白眼,控诉道:“还好意思说?最近我为什么取消治疗,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你……”
“你什么你?近几次的治疗,你哪次带药了?”
“我……”
“我什么我?药都不带怎么治疗?怎么治疗?”
“……”
宁染被怼的说不上话,目光极为幽怨。
陈洛一吐为快后,捏了捏女孩滑溜溜的脸蛋,“看什么看?我冤枉你了吗?”
宁染小手一伸。
陈洛疑惑,“干什么?”
“结工钱。”
宁染琼鼻努了努,“丝袜……”
这会儿小区门口虽然没什么人,但听到这两个字,陈洛还是有点心惊胆战,忙出声纠正:“药,那玩意儿叫药,不叫丝袜,懂?”
宁染撇了撇嘴,改口道:“药不要钱吗?”
“一条丝…一条药穿几次就坏了,它是消耗品,价格还很贵,总不能让我自掏腰包去买吧?”
陈洛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时间还早,走,我带你去买。”
“啊?”
“啊什么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你拿到钱,肯定会放进你床底下那个玻璃罐里,根本不会去买药。”
宁染香腮高鼓,气冲冲地瞪着眼,“谁让你偷进我房间的?”
陈洛套用之前宁染的话,“谁偷偷进了?我都是正大光明进的。”
“你…瞎说!你每次去我房间的时候,我都提前把玻璃管藏到了柜子里,你要是没有偷偷进过我房间,不可能知道玻璃罐的。”
“没瞎说。”
陈洛揉了揉宁染的头,将她那柔顺的青丝搞得一团糟后才满意,声线极为温和,“染宝儿,我之所以知道玻璃罐的存在,主要和一个秘密有关。”
“什么秘密?”
“其实…”
“其实什么?”
陈洛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女孩,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容颜,熟悉的人儿,声音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其实…我上辈子就认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