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氛乱舞觅踪茫
村口的石碾轰然炸裂时,殷尘正倚着祠堂门框喘息。
失明带来的眩晕感尚未消退,掌心玉扳指渗出的鲜血却已凝成冰碴。
他听见沈灵在身后翻动古籍的簌簌声突然停滞,纸页间飘出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东南方向!\"沈灵的惊呼与瓦片坠地声同时炸响。
殷尘摸索着抓住门环的刹那,灵视之眼残留的刺痛突然刺入太阳穴。
扭曲的槐树轮廓在模糊视野里暴涨,那些淌血的银铃分明是倒吊的婴孩,脐带缠绕的枝条正以诡异韵律抽搐。
他踉跄后退半步,后腰撞上香案供着的青铜兽尊,冰凉触感让喉间的腥甜愈发浓重。
村道上腾起的烟尘裹着哭嚎扑进祠堂。
钱婆婆佝偻着背跌进来,粗布衣襟沾着泥浆与暗红,枯瘦手指死死抠着门框:\"井...井里爬出来了!\"她浑浊的眼球突然翻出双瞳,又在沈灵点燃的艾草烟里恢复如常。
三声铜锣破开雨幕,冯村长嘶哑的嗓音带着颤音:\"都到晒谷场集合!\"
殷尘摸到沈灵递来的竹杖,杖身刻着的北斗七星硌着掌心。
他们穿过东倒西歪的篱笆墙时,看见郑记者正对着坍塌的磨坊按快门,相机闪光灯照亮砖缝里蠕动的黑色发丝。
\"灾星!\"
晒谷场中央的古钟被人敲得嗡嗡作响,林巫师青灰道袍上金线绣的八卦图在雨中泛着冷光。
他脚踩的条凳分明浸着血水,却让围观的村民们发出敬畏的抽气声。
\"昨夜子时三刻,有人擅动地宫封印。\"林巫师拂尘扫过跪在泥地里的老妇,那妇人怀里抱着的公鸡突然炸开成血雾,\"看看这卦象!\"他扬起的黄符在空中燃成绿火,映出祠堂方向槐树暴涨的鬼影。
殷尘的竹杖突然烫得握不住。
沈灵按住他发抖的手腕,古籍残页从她袖口滑落半寸,露出半幅描画着青铜棺椁的工笔图。
陈猎户扛着猎枪从人群里挤过来,枪管还沾着未干的黑血:\"城里来的先生,不是说能镇邪吗?\"
西北角传来土墙倒塌的轰鸣,二十几个村民推搡着周医师退到谷场边缘。
郑记者的相机被砸落在地,镜头碎片里映出某个孩童瞳孔里游走的红丝。
殷尘听见自己沙哑的辩解湮没在哭骂声中,玉扳指突然在掌心灼出卦纹。
\"小心!\"
沈灵拽着他扑向右侧的瞬间,林巫师抛出的符咒在方才位置炸开深坑。
阴风卷着纸灰凝成骷髅形状,啃噬着晒谷场边缘的稻草堆。
几个举着火把的壮汉突然僵立不动,他们投在墙上的影子正扭曲成多手多足的怪物。
\"就是他们身上的邪气引来的!\"林巫师剑指划过殷尘染血的衣襟,符纸燃烧的噼啪声里混着钱婆婆诡异的哼唱。
陈猎户的猎枪缓缓抬起,准星虚虚对准殷尘心口:\"你说看见地宫里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在装神弄鬼?\"
殷尘摸索着退到碾米机的铁架旁,竹杖触到地面积水时泛起细密涟漪。
灵视之眼残留的影像在剧痛中闪现——那些挂在槐树枝头的根本不是银铃,分明是历代村长的头盖骨,空洞的眼窝里淌着黑水。
沈灵突然将八卦镜残片按在他眉心。
冰凉的触感刺破混沌,殷尘恍惚看见晒谷场地下蜿蜒的血色脉络,每根都连接着村民脚踝。
最粗的那根正通向林巫师腰间悬挂的铜铃,铃舌竟是半截人的指骨。
\"天地玄宗...\"
钱婆婆的诵经声被狂风撕碎,她佝偻的身影突然挺得笔直,枯枝般的手指戳向林巫师:\"你腰间挂着王木匠的小拇指!\"人群骤然寂静,那个失踪三年的木匠最后戴着的银顶针,此刻正在铜铃上泛着幽光。
殷尘喉间的血腥气突然翻涌,他扶着碾米机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的血珠在泥地上凝成残缺卦象。
玉扳指发出的蜂鸣与地底传来的锁链摩擦声产生共鸣,三十里外飘来的纸灯笼残影在视网膜上忽明忽暗。
沈灵握紧浮现门牌号的八卦镜残片,古籍残页上的朱砂批注正在雨中晕染。
当林巫师甩出的第二道符咒化作毒蛇袭来的瞬间,殷尘染血的竹杖重重顿在血色脉络交汇处——殷尘咳出的血珠在泥地上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玉扳指震动的频率突然与地底锁链声重叠。
他染血的指尖按在碾米机铁架上,锈迹斑斑的金属竟发出青铜编钟般的嗡鸣。
\"三年前王木匠修缮地宫时,是你割断了他的安全绳。\"殷尘抹去唇边血迹,灵视之眼残留的影像让他的声音裹着金石之音。
沈灵默契地将八卦镜残片转向林巫师,镜面倒映出铜铃里蜷缩的婴灵。
林巫师道袍下摆无风自动,青灰布料渗出暗红血渍。
他甩出的符咒在半空自燃,却在即将触到殷尘时被突然横插进来的猎枪挑飞。
陈猎户枪管还滴着黑血,布满老茧的手却稳稳握住殷尘颤抖的手腕:\"你方才说,能看见地宫里的镇魂钉?\"
祠堂方向传来瓦片迸裂的脆响,十几只乌鸦撞破窗纸冲天而起。
殷尘借着沈灵的搀扶直起身,竹杖点在血色脉络交汇处时,地底突然传来万人诵经般的轰鸣。
几个举着火把的壮汉踉跄跌倒,他们映在墙上的多手影子竟开始互相撕扯。
\"晒谷场地下埋着七口镇魂棺。\"殷尘竹杖划开积水,北斗图案恰好与沈灵袖中滑落的古籍残页重合,\"林巫师腰间的铜铃,锁着本该镇在棺中的怨灵。\"
钱婆婆突然扑向林巫师,枯瘦手指扯住道袍下摆。
暗纹八卦图在撕扯中裂开,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符咒——竟是用孕妇脐带编织而成。
陈猎户的猎枪咔嗒上膛,枪口却在瞄准时微微发颤:\"上个月失踪的采药女......\"
沈灵突然将艾草灰撒向人群,燃烧的灰烬在空中凝成三十七道锁链虚影。
每道锁链尽头都拴着村民的脚踝,最粗的那根赤红锁链正缠绕在林巫师腰间。
几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尖叫,她们怀中的婴孩瞳孔里浮现出青铜棺椁的倒影。
\"他在用你们的阳气养尸!\"殷尘竹杖重重敲击碾米机,生锈的齿轮竟开始逆向旋转。
玉扳指发出的蜂鸣与锁链摩擦声形成某种古老韵律,晒谷场边缘的稻草堆突然窜起三尺高的幽蓝火焰。
冯村长手中的铜锣当啷落地,他肥硕的身躯撞翻供桌,三牲祭品滚进泥水化作白骨。
林巫师拂尘扫过钱婆婆面门,老妇人突然四肢反折着扑向殷尘,嘴里发出的却是青年男子的嘶吼:\"当年就该把你们殷家全填了镇龙井!\"
沈灵甩出的朱砂绳缠住钱婆婆脖颈,古籍残页贴在她额头的瞬间,七窍中喷出的黑雾凝成三十年前村长的模样。
几个白发老人突然跪地痛哭,他们认得雾中那张被水泡胀的脸——正是当年主持填井祭典的老村长。
殷尘眼前闪过灵视之眼最后的影像:青铜棺椁里那具戴着玉扳指的尸骨,颈骨处刻着与他掌纹相同的卦象。
竹杖插入地缝的刹那,晒谷场东南角突然塌陷,露出半截刻满咒文的石椁。
陈猎户的猎枪终于调转方向,霰弹轰碎林巫师刚要甩出的黄符。
\"小心地脉!\"沈灵拽着殷尘急退三步,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裂开蛛网状缝隙。
腐臭的黑水从地底喷涌而出,水中沉浮的银饰正是近十年村里失踪女子的贴身物件。
郑记者疯狂按动快门,相机闪光却定格了林巫师道袍下伸出的第三条手臂——那是长满尸斑的孩童手臂,指尖还套着王木匠的银顶针。
殷尘的玉扳指突然烫得刺骨,北斗七星图案在掌心亮起微光。
当他握住沈灵递来的八卦镜残片,镜面竟映出晒谷场下方交错的地下河——每条河道都漂浮着裹红绸的尸骸,最深处那具青铜棺正在缓缓开启。
\"快让村民离开......\"殷尘的警告被突如其来的地鸣淹没。
西北方向的百年槐树轰然倾倒,树根带出的泥土里嵌着七盏破碎的长明灯。
林巫师喷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骷髅,道袍鼓胀如帆,腰间铜铃炸开的碎片划伤了冯村长的胖脸。
陈猎户突然将猎枪塞进殷尘手中,粗粝的掌心按在他渗血的玉扳指上:\"二十年前你父亲留下的。\"枪托内侧的卦象与殷尘掌纹严丝合缝,扳机位置的青铜兽头竟与祠堂供奉的兽尊一模一样。
沈灵的古籍残页无风自动,工笔描绘的青铜棺椁图开始渗出朱砂。
当地下传来锁链尽断的铮鸣时,她将艾草灰抹在殷尘眼皮上:\"还有半炷香时间。\"
殷尘摸索着给猎枪填入掺了香灰的子弹,灵视之眼最后的残影让他\"看\"见整个村子的气脉正在扭曲。
当第一滴墨绿色的雨砸在碾米机上时,晒谷场边缘的稻草人突然齐刷刷转头,它们眼眶里跳动的正是祠堂供桌上的长明灯火。
陈猎户突然扯开衣襟,胸口纹着的北斗七星竟与殷尘掌心的光晕共鸣。
沈灵手中的古籍残页开始自发燃烧,火苗却冷得结出霜花。
当三十里外的纸灯笼残影飘至村口牌坊时,所有村民脚踝上的血色锁链同时绷直——地底传来的不再是锁链声,而是指甲抓挠棺盖的刺耳声响。
殷尘染血的衣襟无风自动,玉扳指发出的蜂鸣与猎枪上的青铜兽头形成双重震颤。
沈灵将最后一道朱砂符贴在八卦镜背面,镜面倒影里的晒谷场已变成巨大的镇魂阵图。
当林巫师道袍里钻出的尸婴发出第一声啼哭时,整个槐荫村的地面突然如波浪般起伏,祠堂飞檐上悬挂的铜铃齐齐转向正东方。
郑记者颤抖着拍下最后一张照片,镜头里殷尘的背影与七十年前某张旧照上的道袍青年完美重合。
而沈灵袖中滑落的古籍扉页,隐约露出\"地宫守墓人\"五个褪色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