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垣城内,气氛多少有些沉重,林煜等人一言不发的回到各自居住的地方。
李怡、白冰,陈池、翠花等人则是跟林煜回到停云居,毕竟刚来到这里,还没地方住。
时间已经是深冬,天空飘着细小的雪花,为城市披上一层薄纱般的银缎,城内是歌舞升平、喝酒划拳声此起彼伏,城外尸山血海,一座座京观、一条条血色长河。
林煜独自一人躺在房顶上,手里夹着烟、脚边放着酒,神色落寞,所有雪花在距离他一丈处都会被搅碎稀烂,化为水雾。
他有些伤心,又不是特别伤心,虽然米昭确实向吴逢道递出一剑,但始终是不痛不痒的一剑。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飞身来到林煜身边,陈池紧随其后,坐在林煜身旁。
“那个米昭…是林兄的朋友?”李怡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是前辈,也是朋友。”林煜嘴里叼着一根烟,漫不经心的开口。
“我打听过他们这一脉,最不怕死,当时的情况也确实是米昭一心求死,林兄…不必自责。”李怡想了半天才想出来这一句安慰的言语。
自责?林煜心中苦笑,他有什么好自责的,战争哪有不死人的?难道别人都能死、能伤,但他的朋友就不能死?
更何况,是求死。在林煜眼中,求死之人不用救,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去做一做的。
陈池取出一份地图铺在雪中,说道:“林兄交代的事…整个荒芜的地图实在难找,只找到了距离戍垣的最近的三个洲的地图——龙腰洲、橘子洲、林洲。”他的语气很平淡,丝毫没有那种干大事的激动。
“三州之地,有什么区别?”林煜懒洋洋的问道。
“呵呵…没啥区别,都是穷,可能会有一些个不曾发现的秘境。”李怡接过话头,“林兄这是准备…?”
烟头的火光在黑夜中忽明忽暗,时不时照亮男人阴柔的面容,简直绝美。
林煜思索一阵,给出自己的答案:“雪夜下林洲!”
“林兄,身为朋友,不得不提提醒你一句,荒芜和人间不一样,人间有学宫坐镇一洲,但是荒芜却是靠那些底蕴深厚的宗门,在那一洲之地,那宗门就是老天爷!”陈池有些焦急的开口,他总感觉林煜去荒芜不是游历,是去挑事啊!
“嗯!”林煜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便没有了下文,好像在认真思考什么,又好似在发呆。
李怡不紧不慢抓起一把雪,捏了个雪球塞进嘴里,眯眼而笑。记得小时候雪天就会捏雪球往嘴里塞,用以充饥,他看向林煜,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他林煜是个聪明人,不会这么轻易的死。
就是死,也会搞出点大动静。
李怡,原名顾寒,出生于中土神洲南蛮十八部中的一个小部落,他和白冰自幼便是一名乞儿,也算看尽人情冷暖、世道险恶,却有难忘之人深藏心中,是那大寒之日,为救一群乞丐而全身筋骨寸断的三境剑客,李怡。
当时,豪情万丈的剑客为救那群乞丐,得罪当地的仙家,被乱刀砍死,此后的小乞儿心中,好似生出一缕春风,自那时小乞儿便改名李怡,开始没日没夜的练剑,行走江湖也不曾用上自己的真名,而是用“李怡”的名字,不为别的,只为向世人证明,当年那个豁出性命救下一群乞丐的剑客,死的没有那么不值得!
无数山下俗子想要隐居山海,长生不朽,而修行天赋极好的李怡却对江湖情有独钟。
“林煜,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甚至数座跨不过去的高山,可能是私心,也可能是道德,但正是有那一座座的高山,我们才被称之为人。”李怡抬头望月,嘴中喃喃。
“额…道德这种东西,我是没有的。”李怡好不容易想出的大道理,被林煜无情的反驳。
——————
白马区,一名身背双剑的汉子,手指捻住一片花瓣,站在房顶上独自神伤。
手里提着一壶烈酒,无人说话,便只好独自一人与酒水作伴。
花瓣,是米昭的本命飞剑——繁花。却已经崩碎,只留下那满天花雨。
而他现在所站的这座房顶,便是米昭的小破屋。
齐憾蹲下身,掀起房顶的茅草,将那片花瓣压在茅草中,起身后倒上半壶酒。
“其实大家骂你,是两种情况,你自己心里清楚…米昭,流民米昭确实没丢你祖师的脸,好好安息吧。”齐憾口中喃喃,自言自语,自说自话。
两种情况,是故意嘲讽,却也是好心提醒。一条整日浑浑噩噩的道脉是注定传不长久的,而大家的冷言冷语,有一层意思其实是:你们还活着,我们都还记得你们的祖师,大仇未报,别这么轻易死了。
毕竟是为了救他而死,齐憾也许会不当回事,毕竟他又没让他救;也许会生活在痛苦中,为何要救?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那个更难受。
“以后想骂你两句都没机会了。”
这场小规模战役后,吴逢道一脉彻底断了香火。
远处,翩然提着一把断剑款款走来,语气轻佻:‘其实吴老先生这一脉弟子是最多的,毕竟名声不好,所以对收徒不挑挑拣拣,可惜啊~一个个的都死要面子,还都想为自己祖师爷争口气,生怕别人瞧不起他们祖师爷。’
“你来做什么?”齐憾头也不转,语气不善的开口。
“啧啧啧,老娘好心好意来送剑,就看到一死一活两个大男人在这里煽情,差点没刺瞎老娘的狗眼!”翩然开口讥讽,在她心里,齐憾这样心口不要一的东西就不能说好话、给好脸!
“送剑?送什么剑?”齐憾转过身,看到翩然手中那把剑,嘴角微微翘起。
“当然是齐大炼师现在魂牵梦绕的剑啦~”翩然的声音天然妩媚,“不过你要快些哦,不然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齐憾在心中暗自吐槽:不愧是天狐大人看上的弟子,还真是个狐媚子。
————
嗡——!
一声剑鸣声响起,一把春秋剑出鞘御风而起,好似流星般直直钉在城头上,岿然不动。
林煜站起身拍拍手,他仔细算了算时间,声音淡然道:“九十八年后,回来取剑!”
陈池和李怡也早已站起身,抱拳相送:“林兄,珍重!”
林煜点点头,御风出城,笑道:“今日,雪夜下林洲!”
不再苦苦压制自身剑意,周身好似出现一条剑气长河,随着林煜的身形移动缓缓流淌。
“且慢!”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林煜转头望去,是那位身穿粗布麻衣的背剑汉子——齐憾。老朋友了。
齐憾满头大汗,随手抛给林煜一把长剑:“既然把自己的佩剑留在了城头,那就带着这把三丈行走荒芜,如果有机会深入荒芜腹地,那就用这把剑问剑吴逢道。”
林煜接住长剑,咧咧嘴,无需多言,一袭黑衣孤身仗剑入林州!
他仰头看向那轮明月,心中默念“吴逢道”三字。
明月之上的吴逢道掏掏耳朵,境界高了,有些修士对自己直呼其名或者道号,自己都是能感觉到、听到的。
以前那些徒子徒孙没事就喜欢在心里骂自己两句,好不容易清净了。
现在好了,又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