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如今不确定宋擎认不认识自己。
但还是留了点余地,让连顾先进去。
等到连顾将青熔兽内丹融进宋擎体内,宋擎稍作恢复,可以慢慢起身了,左如今才和左培风一起进了屋。
她的顾虑并不多余,她一进门,宋擎的眼睛就瞪起来了,“是你,左如今……”
左如今朝他施了一礼,“我弟左培风误伤宋修士,我特地带他向宋修士道歉,万望恕罪。”
宋擎一抬手便将手边的药碗朝左如今丢过去,那碗飞到半空却停住了,紧接着在一缕清光中转了个方向,落到连顾手里。
大师兄轻轻将碗放到一旁,语气也并未动怒,“莫要冲动,慢慢说。”
宋擎咬了咬后槽牙,“我跟他们没什么可说的。”
连顾:“你和左培风同在隐雪崖修学,若一直如此针锋相对,必然心境不稳,如何能学有所成?”
在连顾这样的人面前,好像什么脾气都很难发出来,宋擎深深缓了口气,“我知道大师兄一片好心,但我与姓左的势不两立,哪怕是大长老来了,我也会这样说。倘若我因此心境不稳,那便勤加修炼,哪怕付出十倍百倍的辛苦我也认了。可是,让我跟他们和解,绝无可能。”
左如今:“我并未请宋修士与我们和解,我知道这不可能。”
宋擎下意识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的脸,似乎生出什么不好的回忆,很快又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左如今继续道:“似风城当年乱局,我身处其中,自以为为百姓谋求生路,却也因此造成了别的困苦。眼下困局虽解,过患难平,我自引咎,不光是向宋修士,也是向似风城其他百姓赔罪。”
宋擎依然不看她,“漂亮话谁不会说?你不就是靠着溜须拍马才有了今日这般地位吗?你这些招数,只能哄哄那些达官贵人,对我没用。”
连顾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左培风也有些听不下去了,想要开口反驳,却被左如今按住了手臂,示意他莫要冲动。
司使大人依旧冷静,“依宋修士之意,我该如何赔罪,才算有用?”
“一命抵一命,你征缴赋税逼死了我父亲,我想杀了你给他偿命,你愿意吗?”
左如今一直看向地面的目光终于抬了起来,“好啊。”
话一出口,连顾和左培风同时瞪大眼睛,连宋擎也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她。
片刻后,他又笑了,“你明知道在大师兄的眼皮底下不可能真的让你死了,自然是敢随便答应。”
左如今看看连顾,“有劳仙长移步门外。”
连顾的脸色不自觉紧绷起来,“你要做什么?”
左如今朝他施了一礼,“有劳了。”
连顾起身走到左如今面前,暗暗传音到她耳中,“别胡闹。”
左如今微微点了个头,又看向左培风,“你也先出去。”
左培风的拳头都攥紧了,“此事是因我而起,怎么能让你在此……”
左如今笑,“你若能独自解决,何必让我来这儿呢?”
“我……”
连顾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相信她,伸手拍了拍左培风,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屋中很快只剩下了左如今和宋擎两个人。
左如今也不废话,直接走到宋擎面前,抽了短刀放在他床边,“你可以动手了……”
宋擎冷笑,“我说司使大人,你不会是江湖话本看多了,赌我会心慈手软吧?”
左如今没说话,依旧那样平平静静的看着他。
宋擎也不废话,伸手就抄起短刀直奔左如今心口而去。然而就在刀尖离她仅剩两寸的时候,她突然侧身躲过,然后利落的出手,夺下了宋擎手中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过眨眼间,攻守之势异也。
司使大人依旧平静,“宋修士,你不会以为我爬到今日的位置,靠的是赌别人心慈手软吧?”
“你……你耍诈!”
“你说要杀我,我也给了你机会杀我,是你自己不中用,这也能算我耍诈吗?”
她收了手,又一次把刀放在他的床边,“你若是不服的话,也可以再杀我一次。”
宋擎的牙都快咬碎了,“你口口声声说向我赔罪,其实是来折辱我的吗?”
“我赔罪是真心实意,有人曾因我而死,这就是我的罪孽。”
她看着宋擎额角的青筋,突然想起自己得知左蹊每年要给左培风建一座大庄园的那个晚上,自己好像也是如此怒意上涌,血里骨里的悔着恨着……
司使大人有片刻失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宋修士遭遇的困苦,我没资格劝你豁达泰然。只是我这条命还有些用处,我还有敌人要杀,还有很多人要救,实在无法主动赔命给你。所以只能靠你亲自动手,你若能取走我这条命,我无话可说。”
“左如今,你是在激我吗?你觉得我打不过你是不是?”
“我方才听你所言,也是可以为了修炼不辞辛苦的勤勉之人,但所谓毫厘有差,天地悬隔,宋修士能进入隐雪崖修行实属不易,不必为了眼前的愤恨而放弃了潜心修炼的机会,等到有朝一日有所成,再来杀我不迟。”
宋擎一直看着她,突然再一次伸手握住床边的短刀,飞快的向她刺去。
但结果依旧是徒劳,左如今连眼睛都没眨,那刀便已经从宋擎手中掉在了地上。
左如今索性以毒攻毒,“你看,还是要好好修炼才行。”
宋擎默默看着地上的刀,手在控制不住的发抖,“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好,我等着那一天。”
二人沉默的看着对方,无声对峙着。
终究还是宋擎先挪开了目光,“你走吧,以后我和左培风井水不犯河水,我权当隐雪崖没有这个人。”
“多谢宋修士。”
左如今后退了两步,恭恭敬敬的朝他施了一礼,“我已经筹备在似风城设下一个小祭坛,祭奠之前几年因蚀月族祸乱而丧命的似风城百姓,虽然此举已经无法挽回他们的性命,但那些故去的人,总该有人记得他们。”
宋擎顿了顿,又冷笑道:“怎么?你是觉得自己体恤百姓?很了不起?”
“我若真的了不起,他们就不会死了……”
左如今再次朝他施了一礼,“宋修士好好休息。”
说罢,她转身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