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墨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从学校医院回到外面住所时,讶异的发现姜星越竟然没有在屋子等他。
他本来想跟姜星越提伊利亚送他分化药剂的心情瞬间没了。
在两人分别之前,阎墨清楚地记得自己明确地告知姜星越,放学后不用等他,直接回家即可。
虫族社会,雌虫一直将雄虫的命令奉为圭皋,不敢有丝毫违抗,可不想姜星越是个离经叛道的,出门也不他说一声。
阎墨闷闷不乐地点开光脑,找到姜星越的聊天界面,打了字想问他在哪,然后又删掉,如此反复几次后,他才郁闷踢了下脚边的椅子。
姜星越又不是自己的奴隶,人家爱去哪去哪,关他什么事呢?
人家就是为了钱来当他二次分化的引导虫而已,说不定二次分化过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就算是真情侣,也没有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于是阎墨决定给姜星越一个小时的时间。
要是一个小时之后他还不回来,到时候再给他打电话。
趁着这难得的空闲时光,阎墨踱步来到院子里。
他在院子的角落里找出一个闲置的花盆,又拿来一把小铲子,开始专心致志地挖起土来。
待花盆里的土足够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罗伯特教授留给他的作业 —— 那颗月墨兰的种子埋了进去,然后轻轻覆盖上一层薄土,浇了适量的水。
按照种植说明书上说月墨蓝种下去之后,一般三到五天内发芽,从发芽期到花期又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后如果月墨兰成功开出三朵花就算合格。
阎墨曾经在学校论坛上浏览过相关的信息,据传罗伯特教授的这门远古植物培育课挂科率在 50% 左右,不过他对自己的种植天赋还是颇为自信的,身为一个蓝星人,天生种植天赋满点,绝对不会成为那另外的 50% 。
“阎,阎墨阁下,抱,抱歉,我有事出城了一趟,所以回来晚了,您惩罚我吧。”姜星越刚进门,脸上的汗还没来得及擦呢,扑通一下,熟练且乖顺地跪在阎墨脚边。
很好,跪姿很标准,一看就是经常道歉但是就不改的惯犯。
“有什么事?”阎墨头也没抬,书本依旧捧在手心。
“我的朋友多伦受伤了,无法乘坐交通工具,他又住在城外,所以我会去把他送到了医院,稍微花了点时间,一时着急,我也忘记跟您说了,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违背了您的话,您惩罚我吧。”
姜星越头低垂着,不太敢看阎墨,不知道怎么表达心里的歉意和愧疚。
他虽然知道阎墨阁下不会因为这件事生气,但他也觉得自己总是这样对阎墨阁下冒犯非常不好。
多伦是从小和他一起在贫民窟长大的朋友,是一个d级雌虫。
在姜星越考上第二国防大学的那年,多伦也成功嫁给了一个雄虫当雌奴。
这个家庭里的雌君是水果商人,完全能够维持住家庭开销,因此并不需要多伦外出工作,从此姜星越再也没见过多伦,两只虫甚至在光脑上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雌奴是比雌侍更为低等的存在,等同于雄虫的私人物品,雄虫对雌奴拥有着绝对的处置权,甚至可以在一念之间将雌奴杀掉,而不会受到任何法律的制裁,
当初姜星越虽不赞同多伦成为雌奴,但是对于一个贫民窟出身的低等雌虫来说,能有一个雄虫愿意娶他,虽然只是F级,但这已经是上天垂怜、虫神眷顾的莫大幸运了。
再见时,多伦不知道已经他在矮小的房间里躺了几天,奄奄一息。
若不是几个可恶的孩子追着波尔无意间闯入那间早已没虫居住的破旧房屋。
多伦恐怕不会撑过今天晚上。
他的四肢被砍断,身体的血仿佛已经流尽,只剩下一副虚弱的躯壳。
他甚至连眼睛都瞎了一只,全身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要么是被烫伤后留下的狰狞疤痕,要么是刀伤的痕迹,要么是鞭打的淤青。
没有雄主的允许,雌奴不能外出,不能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不能前往公共场合,谁把多伦搞成这样,罪魁祸首不言而喻。
福莱医生的诊所规模较小,医疗设备有限,只能处理一下简单的伤口,无法救治重伤的多伦。
福莱医生当机立断,给姜星越打了电话,两人商量后决定租一辆 “黑车” 前往福莱医生的朋友那里。在花费了比平常高了三倍的交通费后,他们总算在多伦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把他成功送进了治疗仓。
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被突然出现的多伦搞得晕头转向、心情沉重的姜星越,这才想起中午吃完饭后阎墨阁下说让他下午有事先回家等他的话。
姜星越心急如焚,想也没想便立刻打了辆浮空车往回赶,本来还心存侥幸,想着在阎墨回来之前将这件事遮掩下去。
没想到阎墨阁下早都坐在客厅里等他了,看样子像是早已回来了很长时间。
姜星越心中愈发愧疚,他深知阎墨阁下的宽容,若是换成别的雄虫,多半在发现他不在家的时候就会命令光脑给予他电击惩罚。
原来,是去帮助朋友了。
阎墨耳朵竖起,认真听着雌虫解释的每个字。
郁闷的心总算是好受一点,他装模作样地翻了下手中的书页,实际上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偷偷地观察着姜星越。
方才姜星越进来得太过匆忙,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
姜星越的衣服上似乎有残留的,没有处理干净的血迹,是他的?还是他那位朋友的?
“有我能帮上的吗?”阎墨口吻平静,可内心其实非常非常希望姜星越能说点什么。
然而金发雌虫和他的心意并不相通,只是轻微摇了下头。
“不用麻烦您,阎墨阁下,我已经全部处理好了。”
在虫族的普遍观念里,雌奴是非常不受待见的,尤其是被主人抛弃的雌奴。
姜星越和福莱医生帮助多伦,无异于帮助一个逃亡的罪犯,若是被雄保会发现,估计少不了要被关几天紧闭,所以这件事自然是越少虫知道越好。
姜星越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因此并不想让阎墨卷入其中,以免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阎墨抿了抿唇,心中涌起一丝不悦,不说就不说,以为他愿意知道吗?
“去洗洗吧,脏死了。”他用脚轻轻踢了下姜星越的肩头,
姜星越眼神一暗,心中也一阵刺痛。
很脏吗?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失去了四肢、没有自理能力的多伦躺在冰凉的地上,不知道躺了多久,身上除了血便是抹不掉的污秽。
抱着多伦去医院导致他身上也沾了一些污泥,的确脏得很。
“是。” 姜星越一如往常地听话,只是这一次回答的话语中少了些往日的朝气,连常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显得僵硬干涩,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与灵动。
是我刚才说的话太重了吗?
阎墨举起书本,挡着下半张脸,默默注视着姜星越闷闷地走向浴室方向。
只见雌虫低垂着头,步伐不再像平时般矫健有力。
倒像是一只被丝线操控的呆板木偶,沉重又机械的走着,像是没有灵魂。
反思半天后,阎墨觉得或许自己说对方脏的话,可能,稍微,的确是有一点点伤人。
那他要道歉吗?
他无端又想起了昨天伊利亚跟他说的,雄虫很少道歉。
我也是一只雄虫,阎墨内心自言自语道,紧接着,他又告诉自己,可是比起虫,我还是更喜欢当个人类。
于是,他站起身,头一次喊了姜星越的名字。
“姜星越!”
金发雌虫木楞地回头。
昏黄灯光下,身材高挑消瘦的雄虫缓缓朝他走来,漆黑的眼眸仿若夜晚的星空,深邃而璀璨。
雄虫苍白修长的手指,在他面前摊开,掌心中躺着一块小小的糖果。
一瞬间,姜星越在那颗糖果上看到了世界所有的甜蜜都承载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