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各位对天宗十司有多少了解。”蓝双焱换了个壶重新煮起茶来。“十司各司其职，焱儿目前在两所司处担任上司，其中一处是盈成殿。而盈成殿负责情报收集，不仅是天宗，整个帝国的任何一个角落里任何情报都会汇聚到盈成殿来。”她微微一笑将茶叶放入壶中。“譬如昨日亥时三刻在座有一位小姐房中出去了一位不该出现在王域的人。”
说到这她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每个人都有秘密，在焱儿这秘密明码标价。”蓝双焱等了一会将茶水倒出。“这个价可以千金难卖当然也可以低到可忽略不计。”她说着将杯子递给莫倾煜。“在座可有想买卖秘密的？”
她说这话没有丝毫证据，但也让人不好轻举妄动。
“怎么了？没听到刚刚公主的话吗？都笑啊。”莫倾煜视线冰冷，他往后靠在椅背上。
至此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朝政现是由几位重臣把控，他们不想储帝参与朝政指手画脚也是人之常情。不然这群贵女也不至于将她看得如此之低。莫倾焕是要借她重抬帝族，也是想清算一波。
御医很快来了，蓝双焱摆摆手示意他去看看公主烁。他把了脉细细问了公主烁吃了些什么。那碗苦参茶虽然已经被喝完但一打开盖就能闻着味。在宫中干活的这点眼力见总有。他立刻回蓝双焱跟前回话：“回辰幽公主殿下，公主烁应是天生对兰簇有排斥反应。臣开味药催吐后歇几天就好。”
“那太好了。焱儿还担心万一传出什么奇怪的传言就不好了。”蓝双焱站起身，“你开了药把这事同帝君也说一说。”
御医看了一眼另一位明显脸上红肿着的贵女后应声退下。
她一起身莫倾煜也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四周毫无反应的人群皱起眉头。蓝双焱倒是没什么反应，她喊了一声凌允皋。
凌允皋走上前一步，“因公主烁身体不适，今日便到此为止。请各位随侍从依序出宫。”
人群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才陆续有人起来。蓝双焱也没管他们，跟莫倾煜说起话来。“怎么想到来的？”
“见你需要理由？”
她意义不明地笑了两声，“不是说还有公务？点心焱儿带回去自己吃，晚膳早些时候来。”
莫倾煜举起手，手指穿过面衣轻轻碰到她的脸颊。“怎么这么凉？”
“穿太多不好活动。”蓝双焱也摸了摸脸，“还行。”
“还是多穿点。”他将她的外袍拢得紧了些，“秋猎？”
“嗯？帝君答应焱儿可以一起去。”
“手帕呢？”
“世子都那么多手帕了。”
莫倾煜轻轻笑了一声，他替蓝双焱戴上手套。“我可从来没收过别人的。”
最早蓝双焱是送过莫倾煜手帕的。春猎、秋猎容易跟祭礼对撞，她那时实在太受众神喜爱，几乎次次都被抽中。认真算来竟也只去过两次围猎。一次还是在拜司前。
“现在才说要？”
“现在才准备？”
蓝双焱笑起来，“只绣了简单的花样。”
“也没指望多复杂。”莫倾煜说完将她抱起来，“送你回宫。”
“不回去，去议事厅。”她环住他的脖子轻笑，“去跟帝君告状世子殿下怎能如此厚脸皮。”
这些亲昵举动只是做给外人看得。莫倾煜抱着她往议事厅走去，她虽然岁数还小但显然比同龄人还小上了好几圈。“好好吃饭了吗？”
蓝双焱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吃了。”
好几个月之后莫倾煜才知道她已经很多年无法好好进食了。
他们去到议事厅，凌允息直接就在门口候着。他接过蓝双焱道：“世子殿下，帝君正在等您。”
莫倾煜点头，临走又摸了摸蓝双焱的脸颊。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看着自己的手，表情也逐渐冷下来。
“你来了。”帝君没等他跪拜便说道。
“帝君金安。”
没叫起就不能起。帝君发脾气的时候就喜欢让人请安跪着不起。莫倾煜心里也明白是因为什么。这一跪便是一刻有余。
“予当年说得话可还记得？”
“臣记得。帝君说得是你们先处着试试。照顾她不是易事，没点真心是坚持不了的。”
“嗯，你记得很清楚。”帝君头也没抬，只是低着头在翻看奏折。“予自认还算宽容。那之后过了九年。倒也不怪你，她常年不在王域你们没有机会培养感情，但眼见她岁数大了。予的耐心有限，后面多的是人在排队。”
莫倾煜当然知道，他才被人威胁过。“帝君，臣有个疑问。”
“不准。”
“……”
“做好自己该做的，别让予失望。”
莫倾煜沉默不语。
帝君终于看向他。“还在等什么？”
“您赐予了她无上的尊宠，但也仅此而已。”他伏地行大礼。“臣莫倾煜谨遵帝君令。”
他俩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简单又薄弱，对他来说只是帝君的命令，对她来说就是帝后的意愿。
这时阳光落在秋季金黄色的大地上像一匹展开绸缎的时节，质感柔软颜色明亮。
离典仪开始还有些时间，外头自发开了场马球。蓝双焱跟在帝君身边，只能探头去看。这次人来得特别齐，刚刚那场四公子上场败于莫倾熠。
蓝双焱听了一会觉得这位三公子也会输很惨，她确实也没想到莫倾熠竟会亲自下场打球，剩下的公子只有储帝了。一旁帝君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场上，依然还在看她刚刚耍的那波茶戏留下的茶沫。
“帝君？”
“怎么？”
“帝君去年不是才说想看我们兄妹俩打马球吗？今年哥哥恰好也来了，我们上场打两局给您看看？”
“你还记得怎么打球？”
“焱儿可是帝君亲自教的，自是不敢忘。”
帝君看了眼场上，似乎轻轻笑了笑。“予记得你俩打球最是花哨。”
下头机灵的小侍卫立刻就去把蓝苍岚喊到帝君跟前来了。
“那大约是因为我俩长的好看。”蓝双焱笑起来，“帝君要是想看打的干净的焱儿今天就不玩那些花头了。”
“不玩那些花头你怎么跟老大打。”
“这不是还有哥哥吗，焱儿只管辅助哥哥就行。”
没一会蓝苍岚过来，他之前陪着一起确认了猎场安保，如今穿得就是劲装。他行过礼说：“斗胆向帝君讨个彩头。”
蓝双焱瞥了眼帝君，不知蓝苍岚想干什么。帝君心情很好，笑盈盈地看着他。蓝苍岚说：“焱儿几年前失了匹马，我们寻了许久也没见着代替。若是赢了可否请帝君赐一匹好马。”
帝君没想到蓝苍岚要的是这个。他没说话，帐篷外头传来裁判的进球判定。“公子熠进球，三分！”
思量过后帝君一手撑头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这事已经有段时日，怎的现在想起来。”
蓝双焱在一旁陪笑，“也不是才想起来，这不是焱儿才回来。”
“外头没有非得到予这来讨？”
这个态度是他没预料到的。
蓝苍岚颇有些无奈，“焱儿生得矮小，要找匹适合的不容易。”
“哦。她这是突然骑不来马了？”帝君似笑非笑，“说吧，看中了谁的马。”
“听闻大公子的马好。外儿还未见过。”
“予原是在替你看胭脂马，没成想居然看中了白袜。”
“听说是因为去年暴雨水灾的关系草料不好，今年都没有好马。”蓝双焱解释道，她就坐在帝君身侧是最靠近他的位置。“草原上种马损失得厉害，难得地好马都自个留下来了。”
“老大的马。你就是要星星他也得给你搞来。怎么，马居然不给？”
这个问题非常危险，一个不慎就会变成蓝双焱处事不利。“没问。”她嫣然一笑，“问了他不就以为事情过去了。这可没那么容易。”
帝君这才将视线转向她，“都两年了，该放就放下。小心误事。”
蓝双焱知道这是帝君松口的意思，“焱儿懂得分寸，只是匹马而已。”
“一起出去瞧瞧。予也有阵子没见老大打马球。”
他们兄妹俩对视一眼跟着一起起身出门。
今天日头好，太阳虽大却不晒。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围在马球场边，眼见着公子熠又要胜了。旁边两位刚输了球的小公子同帝君抱怨。“父君您看大哥，明知他骑射最好还要来同我们比。”
“他这是老师检查你们功课。”帝君训了他们几句转头问蓝双焱，“还不去更衣？”
意料之内，蓝双焱谢恩。“焱儿收个衣袖就行。”七妩服侍她去后帐换了衣服。她将珠钗都卸下，随手点了一件劲装。“一会打完马球陪他们去打猎，直接熏晚上穿的宫装。”
“殿下，伞？”
姒浮看了一眼被搁在架上的纸伞，轻轻摇头。
一切准备就绪。一律隔着帐篷在外面说：“殿下，帝君送来了马。”
蓝双焱自在青末殿走失马匹后一直都坐得轿子。今日本是想用储帝的马，没想到帝君竟让人把自己的马牵来。这匹马其实已经过了壮年但脚程和耐力依然相当不错，也是驮着蓝双焱长大的。
马童依照她的要求马鞍由她亲自来安。这是匹雪庐马，他的后代正是蓝苍岚在用，蓝双焱丝毫不怀疑他们的默契。她亲吻马的耳朵，“黎明，我们一起拿个第一。”
马蹭蹭她的脸颊，蓝双焱翻身上马，轻击马腹示意慢跑进场。
其实帝君当然知道她马术极好。七岁就会骑马，九岁就能骑射。对马要求高当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她要让莫倾熠得到教训。
他的马是蓝双焱在奉天台亲自接生驯养后送给他的生辰礼。如今她要收回了。
人群自然都认识这匹马，单马鞍上的紫色就能代表他的主人。蓝苍岚紧跟着进场，他的马正值壮年，体型上同黎明差不多。
兄妹两人穿着同样的黑衣，骑着同样的雪庐马。在一旁看地储帝侧过头对莫倾煜说：“难怪他俩追求者这么多。俩人在一起能把你都比下去。”
莫倾煜面无表情没接话。他身边的莫檀轩倒是跟着笑，“这你们来天宗瞧瞧，这两年他俩很活跃。都说蓝家有这俩人就绝不会倒。”
“蓝苍岚出关前别说他们蓝家，青末殿都岌岌可危。”储帝叹息，“都在藩王领，想帮忙都没法子。”
“他们是长湖皇甫氏的一员，自有他们去操心。”莫倾煜道。
正说着莫檀轩突然身体前倾指向一人，“快看大公子这表情。”他幸灾乐祸笑得极为开心。“真理代理，君临宫司主，天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竟会呆愣至此。”
“她真哄得父君下口谕让大公子将马作彩头。”储帝知道这匹马的来历，他很清楚蓝双焱将马讨回就是要一刀两断的意思。虽然这事跟他也算是推动者之一，但等真发生时他还是有点可怜莫倾熠。
“这下我们皇甫晔上司高兴了。竞争者全部失败。”莫檀轩翘着二郎腿十分没有坐像。他侧着身几乎半个身子压在把手上。
莫倾煜眉头紧皱看着他的坐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残废。”
被攻击的莫檀轩立刻回嘴。“对了，还有我们大哥。大公子可是强有力的竞争者。”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场上开场的铜锣敲响。蓝双焱突然一夹马腹，黎明飞快地冲了出去。她冲到球边却没有击球，直直地跑到球场边沿又调头回来。这时蓝苍岚趁机抢过球用力一击，蓝双焱在空中接球，一击进门。
莫檀轩忍不住又笑出了声，“这就是长得好看的优势了。连公子熠都移不开视线。”
“她马球是跟父君学的，自是一等一。”
“焱儿什么都是帝君帝后教的，同样是帝后带大的储帝殿下怎么就没这个殊荣。”莫檀轩胆子奇大。
储帝也不恼，“想必你十五岁时上的课堂跟七岁一样。”
莫檀轩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您说得是。日子要过成她这样我是不愿意的。”
场上莫倾熠很快回过神，他一连进了两球。
“可怜。”蠢货轻声道。
“殿下竟对那位有恻隐之心。”莫檀轩敏锐地抓到这声低语，他骤然沉下脸。“他并不需要，分明就是活该。”
其实储帝也明白当年之事他们都知道不能做，所以皇甫晔和凌允华装傻得彻底。但终归为了达成目的这步一定要走。蓝双焱现在未必不知这些，但她抓到机会还是要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