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沈逸拎着一个小行李箱，风尘仆仆飞来浦东。
这一路上，他心情都不太好，原本定的上午走，南京单位的上级领导忽然传他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再走，他不好推辞，却没想到同桌的还有谢老爷子和孟筠母亲。
当时他人站门口，面对一屋子的笑容，整张脸都黑了，恨不得当场转身走人，可领导已经迎过来，他到底只能走进那扇门，端起茶杯回敬每一个问候。他自问自己到底要到哪步才有拒绝的权利。
见到周杳杳，沈逸沉了一路的脸，嘴角终于有了点弧度。
把行李放进酒店，周京霓带他找了一家粥底火锅店吃饭，菜密密麻麻点了一列，全是他爱吃的，只有收尾的几个荤菜才是她喜欢的，还是服务生过来推销吊龙，她才发现居然把自己忘了。
日后诚然想这件事，周京霓都觉得爱情是伟大而冒险的事，随时面临失去自我的风险。
上了几道菜，周京霓想起问他怎么改坐飞机了，南京离上海那么近。说着把吸管插进雪碧中，捧在手心小口吸吮。
她认真端详他的脸，笑眸清凌凌，脸颊被热气熏得红润。
沈逸佯装忧愁，说单位突然有事，临时订不到高铁票。把剥好的虾放在她碗里，他一边擦拭手指，一边问等会去哪。
周京霓想了想说：“喝咖啡吗？或者散散步。”
沈逸同时挑了第两个选项，舟车劳顿令他有些乏，只想好好躺下歇会儿，搂着她睡一觉，却不想破坏她的兴致。
而且这又不是过分要求。
他自然满足她。
中午没吃两口，以至于沈逸这会儿吃了整整两碗蛋炒饭，清空了所有盘子，周京霓一边惊讶他饭量见长，一边暗叹果然人是铁饭是钢，一顿饭下来，他精神气足了不少。
沿着人行道，周京霓挽着他的胳膊，一路细讲这些天发生的事，偶尔拉着他走进路边的店逛两圈。
可惜里面的东西都是义乌产品，真货寥寥，好不容易在一家巴掌大的塔罗牌店，发现了新天地，里面全部是老板亲手串的水晶手链，价格虽然高，可串串得她心。
沈逸对这方面不了解，看不出所以然，由她当模特架子。
老板说买三串以上免费算一次塔罗牌，限问一个问题。
换做以前周京霓一定很积极，现在却只是摇头向老板说了声谢谢。
自从那年北京一算，如今她连寺庙都甚少再踏足。
镜花水月，福自天来，算来算去，其实结局早已成定数，哪有什么逆天改命，不过都是想给暗无天日的生活增添一点期许罢了，她只需静待天命彰显，看那根红绳能牵这份缘到何年何月。
“帅哥你手真白，戴哪个都好看才让你女朋友挑得眼花缭乱。”柜台后的老板抿唇笑，“介意我等下拍个图片吗，只拍手腕。”说着指了下墙上的客拍照。
沈逸浅浅一笑，说好。
周京霓挑了七条去结账，老板提议让他们手牵手一起拍一张。
不等她考虑，沈逸已经牵过她的手，整理了下衬衫，对老板说拍吧，拍脸也可以，但我想买走一张照片。
自然的动作让周京霓都愣了一下。
许是花够钱了，老板只留了一张，剩下三张全部送给他们了，还特意在照片背面留下了日期和地点。热情送到门口，对他们挥挥手说欢迎下次光临。
于是他们又多了张几张合照。
很多年后周京霓才发现，原来他们相识二十多年，合照却寥寥，那时镜头下的他们还青涩懵懂，唯有这天这张，他们十指紧扣，他穿着白衬衫，散了两颗纽扣，头微微歪向她，她穿着红色长裙，两人一起看着镜头露齿笑，像一对即将新婚的夫妻。
出了店门，周京霓把他的红绳摘下来，换上一条水晶串。
沈逸嘴上笑她还是这么迷信，却乖乖配合，举起手腕在昏黄的路灯下，微微抬起下颌，光映亮了他的眼，他嘴角勾起浅淡的笑，
“这个寓意什么？”他问。
“算是保事业的吧，但严格意义来讲，这些东西就是图个心安罢了。”周京霓边想边说，最后叮嘱他最好别碰水，回头给他买个消磁碗。
沈逸听不懂这些，就说好。
那晚好似不知疲倦，他们吹着夜风，聊着天，一路走到苏州河，终于停歇下来，一起靠在栏杆边，点了支烟。
周京霓看见他换了烟，不自觉问：“你现在怎么改抽雨花石了？”
沈逸倾身挡住风，拢着火机帮她点燃，调侃说：“抽那么贵的烟干嘛，不如省点钱养你好玩。”
周京霓拿掉嘴里的烟，虚虚瞟他一眼。
他在那乐得不行，转过身子，双臂搭在栏杆上，倾望金光下静谧安宁的苏州河，雾岚弥漫周身。
周京霓对着他的侧影浅浅一笑。
……
隔天沈逸不知向谁借了辆车，一大早就出门了，回来时周京霓还趴在被窝里和周公相会，于是朦胧间听见看见小孩子说话，她只以为自己在做梦。
快十一点，她终于睡醒，还没来得及伸懒腰，就发现对面落地窗的沙发上坐了一个穿淡蓝公主裙的小孩。
女孩戴着耳机看平板，在小口地吃蛋糕，模样十分乖巧。
周京霓有些懵。
环顾一圈，不见别的身影，她爬起来，走过去询问她是谁。
小女孩摘下耳机，放下蛋糕勺子，仰头冲她甜甜一笑，奶声奶气的说：“漂亮姐姐好。”
被人叫多了阿姨，难得有小孩喊她漂亮姐姐，周京霓美滋滋地乐呵了两声，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胡乱抓了抓睡乱的头发，蹲下身看女孩。
“你还没说你是谁呢，怎么在这呀？”她柔声问。
“我叫赵念。”女孩乖巧地回答：“小叔叔接我过来的，你可以叫我念念。”
“小叔叔？”周京霓勾着女孩细嫩的小手晃荡，斟酌着，轻轻帮她抹掉嘴角的奶油，才问：“念念小朋友，你是说沈逸吗？”
念念点点头。
她长长哦了一声，“那他人去哪了呀？”
念念指了指门口方向，“我饿了，小叔叔就下楼买饭去了，他说姐姐还没起床，所以让我在这等着。”
周京霓羞愧地摸摸鼻子，拧开一瓶矿泉水放在她手边，叮嘱她慢点吃。洗漱完，沈逸已经回来了。
桌上摆着两大袋肯德基，他在给念念挤蕃茄酱。
“你怎么带小孩吃垃圾食品？”她不由咦一声，“酒店有餐厅的。”
沈逸说你醒了，回头看她一眼，叼了根薯条在嘴里，一手把念念从沙发上捞下来，让她去洗手，一边对周京霓说：“人指名要吃的，你小时候不爱吃？”说着捏捏她脸。
周京霓清了清嗓子，阴阳怪气地夹腔娇嗔，“小叔叔，我要吃肯德基。”
“小叔叔，小叔叔……”她嬉皮笑脸地冲他扮鬼脸。
别说，配上那张小脸儿，小叔叔三个字硬被她喊出来暧昧的感觉，听着莫名顺耳。沈逸眯起眼，认认真真打量她几秒，拿起一根蘸了酱的薯条递给她嘴边。
“小侄女要我喂你吃吗？”他眉眼漆黑，挑着眉眨一下眼，嘴角勾起劣笑，嗓音低沉，“再喊声我听听。”
周京霓瞬间黑下脸，一口咬掉那根薯条，骂滚。
这模样简直和小时候逗她叫哥哥时一样有趣。沈逸嗤笑着说你幼稚的和小学生一样，叫我一声小叔叔也不过分。把周杳杳气得扑上来咬人，非在他胳膊上留下一排红红的牙印才罢休。
念念进洗手间关上门了，她消停下来，凑过去小声问：“话说这谁的孩子啊？”
沈逸把她从自己身上拎下来，说：“赵墨戎闺女。”
“啊……”她微微一愣。
“这小丫头从小独立，一个人从香港回北京，在上海转机，赵墨戎听说我在这，直接取消了她下半程，说明天他正好来上海开会，到时一道接回去。”解释完，他亲她嘴一下，不正经地掐她腰一把，悠哉开腔，“估计得过一天半三人世界了。”
周京霓被掐得痒，好不容易躲掉他的手才问：“一个人坐飞机？赵墨戎怎么放心？还有她妈妈呢？”
这两口子的事说来话长，沈逸一时半会跟她解释不清，只能叹了口气，说各忙各的呗，然后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一会再说，周京霓回头看见念念走进来，小手搓着湿漉漉的裙摆和袖口，说我洗好了。
她哎呦一声，拿起毛巾去擦水。
周京霓跪在地毯上，细心帮念念整理，一边让沈逸先出去，而后从购物袋里挑了一件最小尺码的t恤给她换上。
换完喊了声，“进来吧。”
沈逸站在卧室门口就看到这样一幕——她弯着腰撕衣服吊牌，快散开的一次性卷发被扎成低马尾随意搭在肩一侧，长长睡裙垂落在白皙的脚踝边，午日阳光蕴在周身。这样的她，柔软无棱角，好想让他抱在怀里。
“周杳杳，看不出你还会照顾小孩。”他勾了勾嘴角，“一身母性光辉。”
周京霓懒得理他，扯下手腕上的皮筋帮念念扎了个马尾。
沈逸看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脱口问：“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周京霓毫无防备，茫然慢下手上的动作，陷入一种恍惚。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直到整理好念念，她让小丫头外面客厅玩，才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女儿，小男孩太招人烦了。”
他点头，表示认可她的话。
她撇撇嘴。
想到他日后说不定哪天就和别人结婚了，这话多半是由景而发，她还上心了，不禁心里骂自己自作多情，嘴上小声嘀咕一句，我生了你养啊？
沈逸站在原地未动，轻描淡写来了句，“我孩子当然我养啊。”
周京霓面不改色，心脏跳得极快，她唇角挽了个笑，淡定回那行。
沈逸挑挑眉，一目不错地看着她，欲笑未笑，口型说：那咱们加油。接着走来亲了她一口，上手探进胸口。
周京霓一把拍掉那只手，让他正经点，念念正探头往这看呢。
“衣服湿了，你叫前台拿去烘干一下——”她一顿，又说：“算了，酒店的不干净，小孩皮肤嫩，我拿吹风机弄干吧。”
最后这活还是沈逸来做。
念念比周京霓想象中乖巧，一整个中午都在不吵不闹地看动画片啃汉堡，倒水的活都是自己来，即便她没带过小孩，也觉得这念念比寻常小孩要懂事一些。
有一点令她发现不同，中途两人说话声音不过是稍大了一点，念念居然放下手里的汉堡，跑到床边去，手轻轻地碰了下沈逸，说：“小叔叔你不要和姐姐吵架。”
沈逸笑了两声，抱起念念在腿上，俯首低眸，眼神与声音皆温柔轻细，“我和姐姐在想下午带你去哪玩，没有吵架......”
他挠念念肚皮，说你怎么胖了，肚皮肥溜溜的，把小丫头气哭了，大叫你才肥，你才是猪！他仰头哈哈大笑，掐了把小姑娘脸，笑嘻嘻说小叔叔是猪。
周京霓双手托着腮趴在床沿，微微仰头注视，他抱起念念在空中转圈，眉眼间笑意浓浓。她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仿佛眼前一切让幸福具像化，连她都不知，在这顷刻发呆瞬间，无数个永恒的念头浮上心头。
来日并不方长，她深深吸了口气，明白见一面少一面，总想多看看他。
小丫头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沈逸才回来。
周京霓忍不住趴耳问沈逸，“赵墨戎不喜欢这孩子啊？”
沈逸说怎么可能，悉数举例赵墨戎宠溺女儿的行为，“这丫头要什么他给什么，就差天上的星星，”
一顿，他哎了声，说：“你知道她今年生日礼物是什么吗？”
“什么？”
“一颗星星。”他笑道。
周京霓惊诧一瞬，想了半天，脑海中只有那个前两年突然火起来的东西——NASA搞了个花钱命名星星的活动，许多人趋之若鹜。
她问是这个吗。
沈逸笑她不够异想天开。
“赵墨戎托关系弄来一小瓶月球土壤，把钻石做的星星装在里面，哄骗念念说，这是他坐嫦娥号飞上月球带回来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念念当场说你骗人，老师说天上的星星不能摘下来，而且你不是宇航员，怎么上月球！”他学得有模有样，在那乐。
这也成了赵墨戎在朋友那的笑料，尤其陆怀琛骂得最脏，说赵旺财用哄女人开心的手段哄女儿，毕竟都是被叫爹。当时在喝酒，他因为这句话，结结实实挨了两拳，差点被灌死。
说完这些，沈逸找出那颗钻石照片给她瞧。
星星钻石被念念捧在手心，晶莹剔透没有任何杂质，亮得她眸子一闪。周京霓目测这颗“星星”有十克拉大，不禁说：“还是小孩纯真，不知道自己爹厉害，弄来的是真月球土，一颗钻石价值连城。”
“是呀，他对那些女朋友可从未有过这心。”沈逸嘲讽道。
这么听下来，周京霓觉得念念应该是生活在很幸福的家庭里才对，怎么会这么敏感，那种感觉，像极了小时候的她，总能提前预知父母的争吵而早早躲在被子里捂住耳朵。
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又或者念念这孩子的性格就如此，她没再多问。
下午一点半，小丫头睡醒了，那会儿周京霓正躺床上看手机，脚搭在沈逸腿上，由他拿指甲油胡作非为，听见动静，她下意识起身，余光瞄见自己的脚指甲已经被他涂得五彩斑斓，跟打翻了调料盘似的，沉默了几秒，抬脚蹬他，与此同时，念念搓着脸，揉着乱糟糟的头发，慢吞吞走过来，细声嗡语喊小叔叔。
沈逸捂着肚子喊疼，笑嘻嘻说重新涂，一边冲念念面露委屈，“你的漂亮姐姐欺负我。”
念念睡眼惺忪，一脸懵。
周京霓拧着他耳朵拽起来人，“带她去洗脸。”
两人回来，周京霓帮念念换好公主裙，梳了漂亮的麻花辫，一边问她想不想去迪士尼。印象里小孩都喜欢去游乐园。
没成想念念摇摇头，说：“我和爸爸去过好几次了，人太多啦，我不可以不去吗？”
“当然呀，你想去哪就哪。”她连忙说，一边用脚踢踢沈逸，“你快想想一会儿带念念去哪玩。”
沈逸困眸缱绻，懒懒地靠着枕头半躺下，一手扯过来她，凑到她耳边呼了口热气，“昨晚折腾到凌晨，今天又起大早，陪我睡会儿再说。”
周京霓推走他，小声说不行，“那念念怎么办？”
沈逸唉声怨气地长长喟叹一声，无奈地拿起手机下载了个她说的软件，查起周末上海带孩子攻略。
最终在历经半个小时的商议下，俩人决定先开车带她出去逛街。在一家玩偶店，念念看得流连忘返，走一步停一下，最终却只拿了一个兔子，乖巧地自己跑去柜台，举手机让收银员扫她的付款码。
周京霓默默感叹现在小孩的生活果然和过去不同了。
沈逸蹲下身问念念只想要一个吗，见小丫头迟疑了，他摸摸她头顶，环顾全场，大方地说：“把你刚刚看上的都拿上，回头找你爹双倍报销。”
念念舔舔嘴唇，“那还是不要了。”
真是人小鬼大，周京霓心想小小一人儿倒知道替爸爸省钱，但赵墨戎可不缺钱。她逗念念说：“今天这家店有活动，买一送一，还可以抽奖免单呢，你爸刚刚打电话说了，让你挑十个回去，送好朋友当礼物。”
果然小孩子绕不过来，犹豫了没一会儿，欢天喜地把刚刚看中的蔬菜水果玩偶全抱走了，十六个袋子，小家伙挤在玩具里，趴在车窗边欣赏沿街风景，嘴里含着棒棒糖满脸甜笑，细声细气地说小叔叔，姐姐，我请你们吃蛋糕。
听得两人心都融化了。
不到二十分钟，两人刚落脚一家咖啡店休息，沈逸收到了赵墨戎的微信，一张账单截图，问他带念念干嘛去了，怎么两小时不到消费八千多。
他递给周京霓看。
她扫了眼，慵懒自得地挖了勺蛋糕，翘着鞋尖欣赏远处拍照的美女们，悠悠道：“非给他刷爆了不可，一会就领念念继续逛街去。”
沈逸浅淡地笑了一声，似乎拿她没办法，边回消息边说：“凭咱俩怕是花不完，他给这丫头绑的信用卡，不限额那种，顶多你刷了，回头我挨骂。”
周京霓不理会，帮念念拍照。
其实那个下午，她才是大出血那个，领着念念逛进奢侈品店，帮小丫头挨个试bling闪的发卡，戴一个夸一句，又领去试童装，念念实在生得漂亮，粉白的皮肤，遗传了父亲的盈盈桃花眼，试衣间出来，跟小公主似的，看得周京霓哇唔一声，眼都不眨就刷了将近十万出去，沈逸听见付款动静，扶额劝她悠着点儿。
“小孩对奢侈品没概念，几千的发卡回头就不知道扔哪了。”他接过购物袋，把小票单独放进口袋。
周京霓充耳不闻，牵着小丫头走在前头，问她想不想看赛车。
本以为几岁的小女孩应该不感兴趣这些，没想到念念开心地蹦起来，大喊好，一边悄悄告诉她一个秘密，沈小七丢的新买汽车模型，其实都是小叔叔和沈爷爷偷偷送给她了，把周京霓听得直乐。
沈逸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这一大一小在笑什么，却肉眼可见念念和她都比平时更开心。
落日下的赛道，彩霞成绮，暮云合璧，橘色光影蔓延在脚下。
得知她们想来看比赛又买不到票，沈逸无奈只得打电话求助徐善同。
徐善同爽快答应。没一会推过来一个电话，说不用票，到了打电话找这人，会直接领他们进去，临挂电话听闻赵墨戎女儿在，惊诧了一会儿，说：“晚上带你们一块吃饭，我朋友新开了家餐厅不错。”
“不麻烦你了吧徐哥。”沈逸说。
“哎呦，好久没见旺财闺女了，念念这丫头来上海了怎么也不找我这个干爹，还有你也是，过来不说声。”徐善同坚持要见一面，直到沈逸松口，把荣巨大厦的地址发过去，说：“结束的早就先过来这，我先开会去了。”说着道别了。
沈逸正想如何向周杳杳解释，不想她先说可以。
在他打电话面露为难之色，委婉拒绝几次都不行时，再加上他喊徐哥，周京霓就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她和此人只在十几年前见过两次，还是长辈饭局上，加起来总共没说三句话，印象很淡，之后的交集，他也许都不知当年荣巨被瑞能狙击是她在推波助澜，可惜这一战打错了战场，就像赌桌上的赌客和庄家是一家人，因此她至今只认为这事算上了一课，领教了金融市场的浅规则。
沈逸见她没什么情绪变化，也没再说什么，打转方向盘前往嘉定区。
上海国际赛车场，建成后举办了不少比赛，周京霓牵着念念避开人群，看了眼广告牌上的字，发现今天有她喜欢的一位德国赛车手。
她对沈逸介绍：“他才十八就已经刷圈纽北6分58秒的成绩。”
沈逸看着前方，默然垂下视线，搂过念念在腿边，叮嘱别乱跑，对她的话似乎不太走心，只淡淡一笑，随口说纽北啊，那挺厉害的。
周京霓说等下有机会要签名。
他点头说好。
那时她沉浸在热闹氛围中，仿佛置身于曾经最爱的山间弯道，心情随风放纵，并没多注意他，更忘记有一年江樾问她要不要去纽北赛道看他跑圈时，她没去，沈逸去了。
后来她总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心细，不然怎么会认为沈逸是为了低调而不再玩车。
安全车检查完赛道环境，比赛即将开始，随着倒计时结束，一台接一台赛车如影般疾驰而飞，现场火花四溅，轮胎抓地摩擦出大量烟雾，在喧闹火热的环境下，念念激动地趴在栏杆上尖叫，嗓子都要喊哑了，周京霓多年未感受过这般扣人心弦的刺激氛围，心情比小丫头还高昂，见到心仪的车队冲破终点线，在人声鼎沸中，高举手呐喊，在赛车手下车摘掉头盔接受掌声那刻，她疯狂招手。
年轻赛车手往这看了眼。
风吹扬她的秀发，玫红色裙子在人群中果真让吸睛，又或许是她那张好看的脸太招引目光，对方冲她痞笑一下，晃晃手示意听见了。
咔嚓一声，周京霓抓拍下来，开心地问念念，“这个金发哥哥是不是可帅了？”
念念点头如捣蒜，“帅！”
沈逸微微凑近，瞧着她说：“喜欢啊？”
周京霓想都没想就说对啊，侧头看见沈逸故作嫌弃地撇撇嘴，一副拈酸吃醋的样子，她呦一声，胳膊搭在他肩膀上，精致的眉梢微挑了下。
“哪比得了你。”
她靠近他的脸，指甲尖点了点他下巴，一脸骄纵之色，“你全场最帅。”
她低头问念念对不对？
念念看了两人一眼，郑重点头，“小叔叔最帅！”
沈逸嘴角的笑容延伸到脸廓，捏着周京霓不老实的手，反揽过她的腰，一手牵上念念往外走，“记住哥十七岁为你赢了台跑车。”
周京霓笑了，仰起下巴，亲过他的脸颊，笑容玲珑娇俏。
“这辈子忘不了。”
她说。
......
会场门口停了排黑色商务车，周京霓在其中看见一个熟悉的沪b牌照，左右一眼，还没看清，两束白灯刺入眼底，紧接又熄灭，邵淙从侧面下车，与一行人握手后站在旁边聊天，傍晚霞光映身，他手指夹着一支烟，像风中的挑花，黑衬衫西裤，头顶一张墨镜，一副慵懒颓唐的豪门贵公子做派，散漫倚着车，神色淡然，偶尔笑一下。
两人无意对视了一眼。
邵淙似乎以为看错了，目光并没有停留，半晌反应过来了，他缓缓垂下夹烟的手，遥遥相望那个方向。
周京霓朝他点点头。
沈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了邵淙的存在，他双眸眯得狭长，漠然勾了勾嘴角，移开视线看别处，浑身蕴含一丝冷，忽视的意思相露得坦然。
“我过去打个招呼。”周京霓对他说。
“非上班时间还要和老板报备行程吗？”沈逸沉默俯视，缓慢抬手捋平她耳边的发丝，“快去快回，我在车上等你。”
他牵着念念的手，往反方向走去。
周京霓望着他们的背影到消失，抬脚走过去。邵淙带她避开目光，来到车的另一面，才开口。
“来看比赛？”他问。
她点点头，“您也是？”
邵淙说不是，“过来接朋友吃饭，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明天下午，刚好赶周一帮您跑一趟税务，方便尽快变更公司信息。”她一本正经汇报下周工作安排。
他对此无动于衷，在公事方面表现得很寡淡，只附和了一个嗯，抬头往她来时的方向看了眼，似有意无意地调侃：还会带小孩？
周京霓随口说亲戚的孩子，“她爹明儿来接，帮带一两天还是没问题的。”
“今晚有事吗？”邵淙问。
“嗯。”她说约了和人吃饭，扬眉问他有什么事需吩咐。
邵淙平静笑笑，自知不好再说下面的话，摆摆手示意她回去，目光在她的背影上驻了五秒，上了车，绕在诺大的停车场，他透过车窗，看见她蹲在小孩脚下，在帮忙系鞋带，沈逸站在旁边，手拿着一根烤肠。
画面那般柔和，他微微失神。
司机询问先去哪。
邵淙才扭回头，报了餐厅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