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霓熬夜到三点，一觉醒来时已经中午，家里空无一人。
餐桌上有张姨留的字条：杳杳，你外婆叫我过去摘菜，饭凉了记得微波炉热好再吃。
午餐被装在保温盒里，还温热，她吃完把餐具端去厨房，在沥水架上看见了被倒扣的银色饭盒，已经干了，拿在手里很小一个，几年过去，光泽不再。
她恍然想起往事。
以前的沈逸虽然很护她，却也没少欺负她。
…
初二那会儿，沈逸经常早中晚都泡球场，所以没空回家吃午饭，又嫌弃学校食堂，于是选择忽悠她给带午饭，但是骗她说是因为要早起去学校学习，所以没空吃早饭，甚至还装胃痛。
因为一时的心软，导致她常常去他班门口送饭盒，因此有人背地里说她是“沈逸的小仆人”。
她哪能忍，直接泼了人家一身涮拖把水，又把书包课本从楼上扔下去，搞得差点请家长，所以在她知道“早餐”真相后，气得直接把饭盒甩在他家车玻璃上，自此再也不给带饭，还决裂了快一周。
…
回想到这些，周京霓才发觉，这一年，沈逸好像成熟很多，仔细琢磨一番，又发现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很难说是哪方面变了。
手机铃声忽然在客厅响起，她收起思绪，把盒子放回去。
“喂。”她接起来。
姜栀在电话里问了一通这周的作业问题，一番铺垫后，试探地央求道：“咱们去逛街嘛，我们不是七点才去找他们。”
周京霓本想拒绝，看见碎掉的手机屏幕又答应了，约了时间便挂掉电话。
快六月的季节，温度已经似初夏。
衣帽间已经被换成清一色夏季的衣服，她手指在一排裙子间划过，挑了几条出来，对着镜子比了比，怎么看都不满意。
-
两人约定在咖啡店见面，周末时间，街上人来人往。
姜栀来得早，点了杯咖啡坐在门口椅子上喝，时不时从手机里抬头看一眼沿街马路。
直到从人群中看见周京霓下车那一刻，目光滞了，吸管停在唇角，一瞬不瞬的视线随着她走近自己逐渐向上。
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美貌带来的视觉冲击。
露肩白衬衫掖进灰色牛仔包臀短裤里，马丁靴，满钻锁骨链泛光，冷戾而明艳，她手指反勾紫色的herbag搭在肩上，匀速走着，两条腿好看的跟模特似的。
灰色鸭舌帽压着长发，头顶阳光映得皮肤发光，半张脸陷在阴影里。
“真好看啊。”姜栀盯着这张脸，咽了咽口水。
周京霓听多了夸赞，对这种话早无动于衷，随意地把包撇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下，又摘了帽子塞进包里。
她向后撩头发，抬手扇风，“今天好热。”
“我还以为约不出来你呢。”姜栀把菜单推给她，“你想喝什么霓霓，冰美式要吗。”
“我没事不喜欢喝咖啡。”周京霓没看菜单，四下环顾了一圈。
姜栀遁寻着那目光也看过去，“你找什么呢。”
周京霓没说话，把手机顺着桌子滑到对面，靠着椅背抬起下巴，指甲碰了碰睫毛。
“你手机怎么碎了？”姜栀拿起来看。
“托江樾的福，我又要换手机了。”周京霓语气很平，却似有似无的带点不痛快。
姜栀惊讶地“啊”一声，追问道：“这怎么回事？”
话音落，周京霓想起离这不远有家手机店，也没兴趣讲清来龙去脉，重新戴上帽子，拿过包起身。
本以为当天就能换新的手机，结果到了店里，她被店员告知同款手机的最后一个在昨天下午被买走了，暂时没库存，需要等几天。
“要多久。”周京霓问。
店员想了下，给了个不确定的时间，“很快，现在付款的话，大概三天就来了。”
周京霓垂眸，翻着宣传页，“这么慢，加钱行吗。”
“实在不好意思啊，这手机买的人比较多，所以现在都只能订，我们也要让深圳那边发货过来——”
周京霓抬头，打断了话，“北京所有门店都没有？”
“确实没有。”店员抱歉一笑。
付完钱出了店门，她再看了一眼手机，想到还要用几天，瞬间心情差到极点，一把掀开包盖扔进去。
之后的下午时间里，周京霓被姜栀挽着走不停歇，从饰品店逛进奢侈品店，唯一能坐下来休息的时间就是等她试衣服，前前后后三个多小时，购物袋已经多到拎不动。
下了电梯，周京霓已经累得毫无欲望，凑巧看见一家咖啡店，“等——”
结果刚说一个字，转手就被姜栀拉进了爱马仕，销售扫了一眼她们放在地毯上的战利品，热情地送来两瓶矿泉水，周京霓坐在沙发上，拧开喝了一口，环抱起胳膊看姜栀。
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精力，脚下生风一样出入试衣间。
天快黑时，叶西禹提前打来电话，知道她们在逛街，直接要了地址。
两人坐在路边的休息椅上等着，过了快二十分钟，周京霓才看见车影。
“我去，你们太能买了吧？！”叶西禹看见将近二十个袋子，惊地嘴角一抽。
“三分之二都是她的。”周京霓累得小腿酸痛，绕开地上的购物袋，直接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
叶西禹“啧”一声，朝姜栀竖拇指。
“是有点多。”姜栀有些不好意思，跟他一起把袋子搬进后备箱。
车子启动后，周京霓浑身疲倦地歪靠着椅背，扯过窗帘拉好，闭着眼说：“现在去哪？”
“先吃饭。”
叶西禹从副驾探头向后看，“他们几个已经在餐厅等咱们了。”
“还有谁。”周京霓微睁眼。
姜栀一点也不累似的，兴致勃勃地跟问：“吃什么呀。”
“老白、付少钦和黎檀，另外那些都是他们喊来凑局的朋友，我不认识。吃火锅。”叶西禹看着前面的路，挨个回答。
听他讲完，周京霓若有所思的点头，调整了下坐姿，直起身子，拧开一瓶气泡水，喝了几口润喉咙，淡言：“你和这个黎檀认真的？“
乍听她这一问，叶西禹没反应过来。
“我和她？”他回头。
周京霓瞥他，“不然我问谁？”
叶西禹笑了一声，自然地否认，“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知道？我最烦有人管，也没心思喜欢谁，更不想浪费时间恋爱。不过，你是想问黎檀为什么一直跟我在一块是吧？”
见周京霓不说话，也没反应，只当她默认了他的问题，便继续说：“合的来我脾气，长得纯身材好，能让我在床上爽，她家里也不管夜不归宿的事，就这么简单。”
直白又露骨的话，被说的这么坦荡荡。
周京霓垂着眼，神色平静无波澜，指甲点着下唇，没回应。
然而姜栀头一回听这些，惊讶地嘟起嘴，悄悄给京霓递眼神，发现对方没看自己，凑近了点，压低声音说：“他怎么这样啊，我以为他们是谈恋爱呢。”
“他啊——”周京霓微挑眉。
叶西禹向来听力好，哎一声打断，没正形地笑道：“我可听见了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栀有种当众被揭穿背后讲人坏话的感觉，两手扒着副驾车背趴上前，着急解释。
“哎呦没事，开个玩笑而已，周京霓都直接骂我的。”叶西禹被她认真的样子逗乐了，连忙摆摆手。
又满不在乎地坦然道：“姜栀，你真挺单纯了，女孩子呢本来就容易吃亏，所以以后谈恋爱可千万擦亮眼，别找到我这种。”
姜栀不赞同地嘀咕了句，“你这样的少见。”
“是你见少了。”叶西禹哂笑。
两个人对爱情的观点完全不同，各自坚持己见不松口，下了车，还在东一句西一句地辩论，周京霓没仔细听，也不插话，只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忽然把话题扯到沈逸身上。
“……那你错了，除了沈逸和俞白没谈过，付少钦跟我彼此彼此，至于你说的江樾，我只见过几面，可就不知道喽。”叶西禹慢悠悠地转着戒指。
“果然没看错沈逸。”
“长得帅人也好，还不花心。”姜栀语气充满赞扬的欣赏。
叶西禹噗嗤一声笑出来，手指背碰下鼻尖，敛了敛笑，“不是，你才和他才认识多久啊就这么夸？沈逸可没你想这么简单，我们周末跑山车队有好几个女孩都和他关系不错，他说不定私底下比我玩的还花呢……”
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周京霓思绪渐渐模糊。
路过黑胶唱片店门口，歌曲悠扬，此刻在她听来，一点都不悦耳，莫名聒噪，甚至连眼前的矮石雕都没看见。
“啊！”
转眼，她脚踝顺着棱角径直擦过去，还好被姜栀一把拉住才没绊倒。
叶西禹吓了一跳，连忙问她有事没事。
皮肤只被刮出一丝血，但骨头撞上去的力度却不小，疼得周京霓说不出话，原地缓了半天才摇摇头。
走到餐厅门口，姜栀提醒道：“你鞋带开了霓霓。”
周京霓迈上台阶，右脚踩高两级，俯下身系鞋带，那两人也停下等着，又开始八卦沈逸和俞白，她听着，眸中笼罩起寡淡的乏味。
站起身时，她偏头瞧了眼叶西禹，“沈逸要知道你这么说，走夜路可小心点。”
说完直接走在前面进了旋转门。
报完预定人名，服务生走在前面引路，在一处包厢门口停下，礼貌地轻敲一下后推开，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京霓往里看了一眼。
中式古典装修的包间，菜已经满桌，烧开的单人铜锅冒着热腾腾的白汽，四瓶还未开封的茅台摆在边缘。
“就等你们仨了。”付少钦热情地起身招手。
闻声，一屋子人往门口看，不管认不认识都客气地笑着打招呼，互相介绍了名字后，纷纷落座。
周京霓去放包，再回头时，看见俞白主动拉开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姜栀坐，她略皱眉，正往那走着，俩人已经有说有笑地一起坐下了，筷子也拿起来了，她懒得管了，调头走到另一边的空位上，挨着黎檀坐下。
“不是，怎么还喝白酒呢。”叶西禹看见服务生开始轮圈倒酒，上手捂住酒杯，不满地嚷嚷起来。
俞白直接抢走分酒壶，“你都要见不到我了，怎么还不能喝了！”
“就是嘛。”付少钦顺势让服务生把叶西禹的倒满。
有人举胳膊，点动手指，“慢慢喝，我后背箱还有一箱呢。”
“十箱也留给老白喝啊！”叶西禹第一个不乐意。
周京霓低头看手机的功夫，面前的酒杯已经被斟满，她喝过不少种类的酒，唯独没试过白酒，拎起来小抿了一口，下嘴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浓郁的辛辣感一瞬蔓延口腔和喉咙，连喝了半杯水才勉强覆盖住味道。
什么破玩意这么难喝。
她在心里暗暗骂了句。
“你好，帮我换掉。”她向服务生招手，又指了另外一个方向，“那边的也换了。”
白酒变成橙汁，姜栀朝她眨眼会意。
女孩不喝酒这点，俞白本来就没意见，反而贴心地帮旁侧的人又要一杯温水，完事了忍不住打趣周京霓，“你今天不和我对拼酒量了？”
“我可没说。”周京霓挽好袖子，把头发扎成马尾，目光在桌子上游走着，抓起叶西禹面前的酒杯朝他一举，“干一shot也可以，不过拼酒这件事留到下半场吧，白酒实在不对胃口。”
少见女生这么豪爽，不少人撺掇起来，一声比一声高地起哄俞白赶紧起来接酒。
“别了姐姐。”叶西禹生怕周京霓真喝下去，连忙把酒杯抢回来救场。
他顺便夹了一片莴笋丢进锅里，筷子扬了扬，对一圈人胡侃，“不是我不让喝哈，就她那酒量，可拉倒吧，俞白你忘了曼谷那次了？别一会咱还没去夜店，她直接倒在这儿睡着了。”
话一出，惹得所有人看着她笑。
“你挺可以，不给我留半点面子。”周京霓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
叶西禹凑在她耳边递话，“面子不重要，这度数可一杯就能放倒你。”
“怪不得沈逸不让你喝酒，你这真是对自己酒量没数啊。”他咂舌摇头，探回身子坐正。
“……”
周京霓被堵得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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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半多，沈逸边听电话边从家里出来，手指转着钥匙圈往停车场走，刚巧看见叶鸣舟从陆家出来，陈老爷子在送客，巷子就这么宽，避不及得互相看见彼此。
他拿开手机，淡声问好：“陈爷爷，叶阿姨。”
“小逸啊，有段日子没碰见你了。”陈老爷子和蔼地笑着，朝他招手示意过去。
叶鸣舟也微笑地点点头。
沈逸只能按断电话，和车钥匙一起丢进口袋。
“这个点还出门啊。”陈老爷子拍拍他肩。
思考不到半秒，沈逸已经找好了理由，双手规矩地垂在两侧，垂眸回话：“去找同学拿个资料。”
听到这话，陈老爷子抬眼与叶鸣舟对视，笑了笑，与他说：“这杳杳也是找同学学习去了，要不这会你还能见着她……爱学是好事，但是你让她少熬夜，内分泌会紊乱……”
后面那句话明显不是对他讲的，然而前半句却听进去了。
她会找同学学习？
沈逸眉梢微不可见的一挑，显然是不信。
“确实。”叶鸣舟浅笑回应，“她今晚住同学那儿估计又是熬夜。”
陈老爷子摆摆手，“行，都快回去吧。”
沈逸刚道别要走，想起上一句话，“住在同学那儿”，眼底闪过轻微诧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手指捏着口袋里的钥匙，犹豫不超过五秒，脚步顿了。
他喊住叶鸣舟，“叶阿姨。”
叶鸣舟回头，递询问的眼神。
“我想问下您知道她和哪个同学在一块吗。”眼见对面的人有些不解，他随口编了个尽量挑不出毛病的理由解释，“上次和她一组的有个同学雅思八分，我想如果她们这次还待在一起的话，我正好借机会要个笔记。”
沈逸知道这个借口多少有点牵强，但笃定叶鸣舟不会拒绝自己，而周京霓每次给家里人报备都会习惯性地发一张照片。
果然，没一会，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三个女生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只是放大后，他双眼微眯，仔细看清了那半张微垂的侧脸。
黎檀？
沈逸敛下眼眸，深沉的目光里含着探究。
仅还手机的那几秒，他似乎懂了，平静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却没表现出来，道谢后转身朝停车场走。
调车到开出胡同这段时间，沈逸连拨了三通电话，都没人接。
短信倒是过来了一条：
【我要睡觉了，醒了再说。】
看见屏幕上的消息，他单手打字不方便，直接秒打回去电话，没等按下免提，车内传出电话已关机的冰冷提示音，他手攥紧了方向盘，唇线逐渐抿直，黯然轻嘲地一笑。
真行周杳杳，学会骗人了。
随你便。
-
周京霓刚迈进夜店大门就接到沈逸的电话。
四周是震耳欲聋的电音，她差点手抖按下接听，怕败露，回完消息就把手机关了。
最中央的位置，最贵的酒，俞白一句只负责签单，三分钟，一圈人喷了十二瓶唐培里侬，叶西禹直接拉高强度，送了全场每座一瓶，付少钦问俞白怎么不包场，还能多喊点人，结果周围太吵，半天没对齐话。
忽然俞白骂了句脏话。
再看大屏幕——
隔壁桌有人闲到跟他们对飙消费金额。
周京霓隔着浓重扑朔的灯光看不清，踩上沙发往那看，刚垂下眼，就对上几道挑衅的目光，男女都有。
原本她秉持着买七位数的破镯子可以不眨眼，吃喝玩乐上坚决不砸钱，但她最忍不了别人装逼，二话不说刷卡顶回第一，她举高了胳膊，背身朝那方向竖起中指。
“还是我周姐顶。”俞白敬酒。
周京霓碰回去，勾下唇，“你干了我随意。”
不等俞白还在犹豫，付少钦直接背后偷袭人，把那杯酒怼到俞白嘴边喂进去。
她与他们围坐成回型玩骰子，酒液碰撞冰块，人均四杯威士忌下肚，气氛上来，音乐燃炸，压抑的狂欢因子从身体里释放，晃动的灯光，忽明忽暗地落在与节奏同频扭动的身体上，温热皮肤的触碰，靠近的两人彼此附耳才能听清话，耳鬓厮磨是归属纸醉金迷的夜晚暧昧。
“我去个厕所。”周京霓喝的有点饱，头也有点晕，拍拍叶西禹。
叶西禹放下酒杯，拉住她一块起身，“我陪你一块。”
下了台阶，凑巧旁边卡座有人离座，还朝身后一群年轻男女挥手，招呼着一起往外走，过道很窄，一片人接踵而至。
周京霓让了道，挨着手臂挤过去，没有注意到那个诧异的回眸驻足。
她闻着四周浓重的烟草味，视觉里只有昂头举手嗨上头的人群。
“我在门口等你。”叶西禹咬着下唇，仰起下巴，左右侧脸挨个照镜子，用沾水的手拨弄发型。
周京霓看着他自恋的表情，挺想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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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光白色的迈凯伦置身于喧闹之外的马路边，驾驶座的蝴蝶门升起，侧边靠着一个挺拔的身影，偶尔有烟灰飘落在轮胎边。
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出一双阴翳的双眼。
看着所有石沉大海的消息，包括装聋作哑的叶西禹，沈逸多少有点被惹火了，绷紧下颌线，手里的烟直接被掐断。
“来了来了。”
很重的一声烟嗓打破街道寂静。
沈逸闻到酒气，侧眸扫去的目光暗沉，语气也冷，“你们几个都喝酒了？”
“没，都约了溜车肯定不能都喝。”周生淮后退一步，大咧咧地随手一扫，“就四个喝了，但祁哥接女朋友去了，咱们八个刚好凑个副驾也算齐了。”
又说：“借个火。”
沈逸没正眼多看，从车顶拿了火机扔过去，坐回车内，门不关，手臂自然垂落在车侧裙，开始倒车，“那就上车。”
周生淮点完烟，那边车已经调好方向，门也关了，他还回去火机，“行，我让小菲坐你车。”
正要吆喝人名，被车里的人一句话封喉。
“我的车从来不带女生。”
“她是熟人啊。”周生淮俯身趴窗口，又悄声说：“多漂亮，校花呢。”
“我不熟。”沈逸拒绝的轻描淡写。
话毕，火机再次被擦燃，他咬着烟，白雾从薄唇间缓缓溢出，一只手臂懒洋洋地搭上窗沿，另一只手的指尖按下中控的红色按钮，启动声浪。
“你还上不上车？”沈逸手指夹过烟，掸了两下烟灰，缓缓抬眸瞥过去。
周生淮转身对女孩做无能为力的手势，绕过前面上了车。
监控路段开得慢，车里放起maroon5乐队上个月刚发的新歌《payphone》，两人抽着烟，吹着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玩这些家里不管吗。”周生淮偏头看旁边的人。
沈逸侧眸看后视镜，打方向盘变道，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管吧。”
“你不会开车上下学吧？”
“不会。”
“你真94年的啊？”
“要不你去查我户口？”沈逸胳膊肘撑着窗沿，手背抵在唇间。
周生淮摆手笑道：“不是那个意思，你像我们都大学了，车友群里有不少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都私聊问过我你的事。”
沈逸神色淡然，并未有丝毫动容，“问我什么。”
“感情问题呗。”周生淮从裤兜摸出手机，翻开qq列表消息，举在一侧，“你看，我说你真实年龄，她们反而都不信。”
“我对这些没兴趣。”沈逸看都不看一眼，仰了仰脖颈，整个身子靠着椅背，“下次也别乱七八糟地给我推人，浪费我内存。”
那边还在八卦，“有喜欢的人啊？”
沉默片刻，沈逸嘴唇动了动，但没开口。
“不会是之前周末白天，你经常带来玩那个姑娘吧？”周生淮努力回想那张脸，“挺白，特好看，还高挑那个，是不。”
沈逸眸色沉了沉，飘忽了瞬，很快如常，“她是我朋友。”
“能坐你副驾也不简单哦——”
忽然话一止，周生淮眯着眼，“嘶”一声，手指勾着抵在紧皱的眉心，半晌过后，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不确定道：“那个沈逸。”
“怎么？”
“我想起来件事。”
沈逸抿着唇，抬头看最后一个红绿灯，直接切模式加速，在旁边受惊的尖叫中，迎着聒耳的风声，平静道：“有话就说。”
“我好像刚刚在夜店看见你这个朋友了。”
沈逸眸心的惊讶一掠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眼底分辨不出情绪的沉黑和隐晦。
下一秒，车速被瞬间刹住，方向盘被打到底，一脚踩下油门，甩过车尾掉头。
轮胎与地面发出剧烈摩擦声。
-
这次不到15分钟，直接原路返回到店门口。
沈逸拿过周生淮的手机，对着自己通讯录上的数字，逐个输入。
电话嘟了二十几秒后，通了。
“谁啊！”
叶西禹的声音在一堆嘈杂中额外不明显，沈逸听着，眼神里的情绪慢慢变浓，半晌，他握着依旧在通话中的手机，一把拉下车门甩上，大步往夜店里走。
周生淮以为出了什么事，紧跟在他身后。
空气流动躁动因子，酒精与尼古丁刺激血液，白色烟雾缭绕，红色纸片从天而降。
沈逸在一群恍惚重影的人海里看见了周京霓。
视线里，四周时间定格，只有眸中那一处在跃动，大屏幕也是这个名字。
纵欲、为自由而沉沦好像是她今晚的代名词，她背对着门口方向，踩在沙发上，身旁的人与她一样麻醉在酒精里，高举玻璃杯，摇晃着身子，长发甩动，酒液四溅，衣服裹贴，身材一览无余，她没站稳，差点歪倒，被付少钦抬手托住。
沈逸直接上去一把将人扯回来，这才发现她又喝醉了，腰身被她顺手环抱住，浑身发烫地软在自己怀里。
他看着躺在沙发上笑不停的叶西禹，脸色瞬沉，拎起冰桶往那张脸上倒，又端起来一杯酒泼过去。
“我他妈警告过你的话当耳旁风是吗？”沈逸彻底恼了，手里的杯子猛掷向桌子上，正砸中在果盘间，切片的西瓜四分五裂。
叶西禹逐渐清醒，也懵了，摸了摸湿漉漉的脸，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看见沈逸出现在这儿的瞬间。
酒杯从手里滑落，“咚”地一声摔在脚边。
他眼不眨一下，更别说继续骂下去，小脑萎缩了似的，张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所有人也被这接连的动作吓了一跳。
“现在给我滚出来。”警告的话说完，沈逸拉着她手腕往外走，没有半点温柔。
出了大门，耳根清净下来，沈逸松开人。
周京霓本来就喝了酒，一路被拽着走，头晕到反胃，快涌出喉咙那一刻，她下意识捂嘴，转身，随手扶了个东西撑住，俯身就开始呕吐。
白色的车前盖，就这么多了一大滩不明粘稠液体。
看车，再看她一系列的迷惑行为，吐完接着滑坐在地上，两条手臂往车上一搭，头埋在里面，衬衫被蹭得皱成一片，随着大幅度动作，露出一圈腰，大概是坐得不舒服，现在直到往地上一躺。
沈逸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没了，眼眸愈发漆黑不见底，舌尖顶了下腮帮，咬着牙点点头，“周京霓，你真行。”
“我去。”周生淮目光在车和地上的人之间，来回切换，“怎么吐成这样啊？快扶上车啊，别躺地上着凉了。”
说着就要去扶人。
“滚蛋。”沈逸一把拉下旁侧车门，尽量别开视线不去注意车前盖，“你敢把她放我车里试试！”
“你咋这么没同情心呢。”周生淮撇撇嘴。
沈逸看这堆烂摊子，心情烦躁到极点，点了一根烟，火机烟盒甩在车顶，“你怎么不放你车呢？”
“你放心我带走？”
“理论上是不放心，今天情况不一样，我看着她烦。”沈逸抬头看见门口走出来的人，指尖掐进烟蒂。
叶西禹慢吞吞地挪到他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狡辩，“这件事上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俩不是成心要骗你的，是怕你担心，你又不让她喝酒是吧——”
“知道我不让，你还带她来是吧？”
沈逸没工夫多听下去，垂下眼谁也不看，交叠的双腿靠着车门站，弹两下烟灰。
“不是——”
“不是什么？”沈逸丢了烟头在脚下踩灭。
叶西禹并三根手指发誓，“绝对没下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绝对——”
话再次被打断，沈逸环抱起胳膊，抬头看他，“这次还没解决，就谈下次？其次，我怎么不觉得这是你第一次带她来这种地方？”
叶西禹想插话，沈逸没给机会，继续说：“你别跟我讲这事儿不是你主动提的，还有，会喝酒值得被表扬还是怎么着？叶西禹你能领着她干点正经事吗？哦对，喝完了还吐我车上？你不是爱喝酒吗，你回去继续跟他们喝，我再给你单独续两箱，喝不完都别走，我找人看着。”
语速很慢，每到重点，还会恰到好处的停一下，叶西禹知道他真干得出来这事，但沈逸压根不给机会挽救。
“救护车我会帮你叫好。”沈逸直起身子，踢了踢车轮毂，“或者你现在徒手帮我刷个车也行，二选一。”
这下叶西禹实在忍不住“我艹”一声，偏头看见那滩液体，直反胃，拧着鼻子连续空呕了三声，举手投降，“我喝酒去了，你把她带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