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温韶倪如愿当上了主管,并且在公司一下子就变清闲了,部门每个人见着她都恭恭敬敬,绝不敢轻易派活。
甚至老赵每天都帮她泡茶,大老板还亲自约饭。温韶倪早有预料,并没有太受宠若惊,为人依旧谦逊有礼。
只是反觉得工作没什么意思了,她刚毕业,正是雄心壮志,时不时会幻想在职场风风火火、浴血奋战的时候,这会儿心里又有了落差。
但这也有好处,温韶倪多了许多时间陪颂颂。
可不用早出晚归后,她也不可避免地见到了沈廷远。
温韶倪从楼梯下来时刚好碰到了正要回书房的沈廷远,她汗毛飞竖,立刻停下脚步。
但沈廷远还是注意到了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淡淡一瞥,温韶倪的心“咯噔”一下,表情难堪无力,连问好也忘了。
“进来。”沈廷远收回视线进了书房,只留低沉的余音。
温韶倪看着挺拔威严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侥幸地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下一秒出现的人打断了她的幻想,道森站在楼梯口,一脸慈善地看着温韶倪,“少夫人,老爷唤您进去。”
温韶倪身体发冷地点点头,长长吸了口气走下楼梯……
色调厚重的书房让人感觉压抑不畅,办公桌前的沈廷远像一只蛰伏的不知名凶兽,随时会扑过来将猎物啃噬干净。
可声线却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文雅,“沈亦迟出差了,周六有贵客到访,在老宅用午餐,你负责款待事宜。”
温韶倪微怔,沈亦迟怎么突然去出差了?
而后心里蓦地一松,沈廷远让她操持宴客,说明在她搞砸拍卖会又离开兰隅后,仍当她是沈家的媳妇。
温韶倪并不认为沈廷远让她协助洗钱是为了让她蹲大牢。
她是颂颂的妈妈,沈家长孙的身世不能有污点,况且洗钱被披露,沈家也会出事。
可温韶倪还是不寒而栗,她随时可能会被面前这个人摧毁掉。
而这会儿无疑是给了她一个安全的信号,温韶倪微躬身,恭敬应道:“好的,爸爸。”
温韶倪出了书房,先与裕妈商量了一下午餐的菜色。
“太太,来的客人有几个呀?男还是女?口味有什么偏好或忌口么?能吃辣吗?午餐做西餐还是中餐……”裕妈认真审慎地问。
温韶倪听着听着眼神陷入了迷茫,她怎么没想起来问问这些问题呢?
“裕妈,准备中餐吧,菜系丰富些,味道刺激的香料少放,厨师都擅长什么菜?”
温韶倪不知道来人是谁,也断不敢再进书房问沈廷远,只得按大众口味操办……
周六
温韶倪见到穿戴奢侈精致的许卓沅时,才知道这是沈廷远迟来的报复和惩罚。
三人坐在大厅,沈廷远坐于长沙发中央,许卓沅独坐一张单人沙发,而温韶倪坐在沈廷远对面沏茶。
温韶倪没学过茶艺,但在茶室见沈廷远泡过几次,步骤也都知道,只是动作算不上太好看。
许卓沅热络地与沈廷远寒暄,并且呈上了一件阳绿和田玉观音像,
“伯父,这尊玉观音是我旅行时偶得的,当时瞧着温润精致,着实喜欢,可买回来后却不知道如何安放。
都说玉石有灵,应该送给懂它的人,我在广市就您一个长辈,而且您还是资深的藏家,送给您再合适不过了,还望您能笑纳!”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虽是讨好,却丝毫不让人觉得世故。
沈廷远眼中流露出笑意,接过锦盒细细欣赏,赞许道:“卓沅,这观音玉色鲜亮纯净,不带一点杂质,是上好的阳绿呀。
你既如此有心,伯父便收下了,作为交换,回去时你在伯父这也挑一件喜欢的可好?”
沈廷远的语气堪称温柔,温韶倪从未听过他这样说话,一时失神,指尖不小心被热水烫了一下。
温韶倪咬唇忍下,没表现出一丝不适。
许卓沅闻言极为欢喜,笑道:“那我这趟来得可值了!能入伯父您眼的定都不是凡物!”
“呵呵,配卓沅你这般优秀的人才,我这的藏品可远远不够格。”沈廷远道。
两人互相恭维,气氛融洽。
温韶倪起身给二人奉茶,轮到许卓沅时,许卓沅优雅礼貌的双手接过,笑得温婉大方,“谢谢太太。”
温韶倪回以微笑,许卓沅放下茶杯,捧起了一个爱马仕的礼盒,
“太太,我前些天逛专柜时瞧见了这款包,一下子就想到了你,觉得与太太你甚是相配,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许卓沅看着温韶倪,她眉眼如画,肌肤细腻如白瓷,精致的红唇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
温韶倪有些意外,连忙伸手推拒,“许秘书,这太破费了,我不好收。”
温韶倪为难,不懂许卓沅只是来老宅简单吃顿饭,何必准备这么贵重的东西。
“不会,这只是我顺手买的而已。”许卓沅笑着将盒子往温韶倪手边推了推。
温韶倪下意识看向沈廷远,对方也在看着她,并不表态。
温韶倪早已猜到许卓沅身份不简单,也许一个十几万的包对人家来说一点都不心疼。
她放松下来,礼貌浅笑着接过,“那便谢谢许秘书了,我很喜欢。”
“太太若不介意,叫我卓沅就好!”许卓沅热情笑道。
拿人手短,温韶倪道:“好的,卓沅,你叫我韶倪就行。”
许卓沅登时蹙起了秀眉,有些委屈地说:“那我可不敢,毕竟沈总……”
还未等她委屈完,沈廷远先插话了,“称呼而已,以后都是要一起共事的,算起来在沈氏卓沅你还是韶倪的前辈,私下随意些就好。”
有长辈发话,许卓沅顿时乐了,开心地点头,“行,那就听伯父的!”
她思维活泛,一点也不生疏,环顾一圈后问温韶倪,“颂颂呢?好久都没见过小家伙了。”
她语气亲呢,温韶倪一边添茶,一边回道:“颂颂和姑姑去参加宠物嘉年华了。”
许卓沅略失望,半开玩笑道:“哦~也不知道妈妈回来后,颂颂还有没有想过我?”
温韶倪不语,又拿起帕子拭去桌面的水渍。
用午饭时,温韶倪依旧坐在下席,许卓沅坐在沈父右手边,二人有说有笑,仿佛是多年好友重聚。
沈廷远跟活泼的沈愿如也不会这么多话,不仅是因为许卓沅会交际,还有沈廷远的向下包容,他从没这样和蔼可亲过。
许卓沅有良好的进餐礼仪,使用瓷筷时几乎不会磕碰到碗盘发出声响,小口地咀嚼食物,每道菜都只尝一两口,使用方巾轻点擦嘴的动作极其优雅,一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模样。
温韶倪终于明白,那个大大咧咧的许秘书,只是人家想要表现的形象,实际她是连沈廷远都要低眉善目的千金小姐。
沈廷远示意裕妈帮许卓沅取菜,笑道:“卓沅,辛苦你陪在阿迟身边了。犬子过往顽劣,多亏你这几年的悉心辅佐,他才能踏踏实实地专心事业。”
许卓沅弯了弯眉眼,“伯父过奖了,沈总做事负责认真,我还真没什么功劳。”
“别谦虚,阿迟是什么性子,我做父亲的最清楚。”
沈廷远道,说罢又看向温韶倪,“阿倪你说,阿迟是不是比你出国前长进了不少?”
突然被点到名的温韶倪怔了怔,她没法否认,看着许卓沅期待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许卓沅的脸微微发红,极为高兴。
温韶倪觉得攥着筷子的手有些酸麻,她再也吃不下饭了,一口也吃不下,嗓子跟泡过黄连一样苦。
除了心里难受,温韶倪还有一丝羡慕,许卓沅能帮到沈亦迟,可她什么都做不了,那么势微、那么孱弱。
温韶倪觉得这真是绝妙的报复和惩罚……
午餐结束没多久,许卓沅以不打扰沈廷远午休为由离开了。
温韶倪去了书房,高大落地窗的窗格打开了几扇,烈日下的院子蝉鸣吵闹,听得人心里烦躁闷堵。
“你看到了吗?什么才是与沈亦迟门当户对的妻子,你算个什么?沈亦迟养的孤儿?”沈廷远坐在宽大的班椅冷嗤。
“我花了这么多的钱力培养你,不是让你在那种小公司做慈善奉献的!”
温韶倪羞愧难堪,她低着头,眼睛泛红,脑海里不停浮现许卓沅的一颦一笑。
但想到那场拍卖会时,又倔强地咬住唇肉不让自己软弱地哭泣。
“所以呢?因为我是孤儿,因为我卑贱,就要干洗q这种脏事吗?”
温韶倪昂起头,捏紧了拳,颤抖着唇说。
沈廷远的眉尾挑了挑,深不见底、窥探不清的暗眸紧盯着她。
温韶倪的指甲掐进了手心,痛感让她清醒,她凝眸直视沈廷远的眼睛,“您也说费了心血培养我,可您给我实现价值的机会了吗?
违法犯罪的事我做不了,这是原则问题!但在其他坦坦荡荡的事上,我不认为自己会比许秘书差!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有自信做到!”
她的声音也在跟着身体颤抖,却还挺直脊背让自己看起来有尊严,丝毫不知道惨白的脸上早已泪痕遍布。
沈廷远笑了,他第一次对温韶倪笑了,方才他与许卓沅笑了那么多次,温韶倪一次也没抬头看,这会儿觉得极不真实,也意味不明。
“去跟沈亦迟说,你要来沈氏投资拓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