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他目睹过冷宫走水,但那场火并未触及他的生活范围,且赶到时已经灭火了。
但此刻,熊熊烈火无情吞噬着他所熟悉的一切,室内的温度疯狂飙升,浓烟呛人。
出入的门原本挂着丝绸门帘,这种昂贵的布料成了最好的助燃剂,像地狱之门一样燃烧着。
意欢呆坐在地上,她的眼神空洞,只是愣愣地望着弘历。
而弘历第一次遇到这种关头,没出息地怕了。
“李玉!!快进来救驾!”
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外面传来混乱与嘈杂的声音,一时之间,竟无人应声而入。
事至如此,弘历已经无暇顾及形象,心中只有逃命的念头。
他毫不犹豫地扔下了意欢,自顾自冲向了隔壁尚未被火焰触及的耳房。
正在此时,两个御前侍卫披着湿毯子冲了进来,迎面只见到蹲在地上的意欢,却不见皇帝的身影。
“皇上!皇上您在哪里?”
弘历以人生中最大的音量吼道:“朕在这里!!!过来快救朕!!!”
两名侍卫正要冲向耳房,却没想到皇帝竟然从桌底钻出,惊慌失措地冲向他们。
由于过于惊慌,弘历不小心碰倒了架子,架子又恰巧摔在了前门,挡住了去路。
燃烧的帘子掉落在上面,瞬间化为一团火。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有些迟疑。
哎!如果皇帝刚才在书桌前,此刻早已被他们救出去了。
弘历扔下意欢慌不择路逃到隔壁房,反而延误了救援。
其中一个御前侍卫正是富察皇后的弟弟傅恒,他把心一横,猛地一脚踢碎挡路的木架,几步上前揪住弘历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起,毫不犹豫地往外冲去。
另一个御前侍卫正想揪起意欢,不料意欢心如死灰,挥开了他的手。
“皇上扔下臣妾不管,臣妾便死在这里吧。”意欢双眸含泪,哽咽道。
“不用管她!”弘历怒吼着,声音充满急躁,“她要寻死就由她去!你,快过来扶着朕!”
那名侍卫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皇命难违,只得和傅恒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帝,迅速冲出了火场。
“皇上!”
“皇上没事吧!”
“快叫太医!”
一出门,虽然身后还燃烧着,脱困后的弘历却感到如释重负,仿佛获得了新生。
他第一时间想找回男子气概和威严,推开两个御前侍卫,假装镇定整理了一下衣物。
“皇上?!您……”
“闭嘴!快去灭火!”弘历瞪了他一眼,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但是……”
“听不懂朕的话?舒嫔还在里面,救得了就救,救不了就算了。”
弘历挺直腰背,拉了拉衣领,准备跨出养心殿。
他习惯性踩在楼梯中间的汉白玉龙雕上,慢慢往下走。结果,脚底在凹凸不平的地方滑了一下,瞬间失去平衡。
“皇上!”“皇上小心!!”
已经来不及了,弘历在众人惊呼下重重摔倒,顺着龙雕滚了下去。
更糟糕的是,滚落地上时,弘历终于知道傅恒啰嗦的原因——他的龙袍边缘被火苗点燃,而他却浑然不知。
一般来说,翻滚是扑灭身上火焰的有效方法,这次却事与愿违。
这一摔不仅让弘历狼狈不堪、浑身剧痛,龙袍上的火也未熄灭,反而顺着裤脚向上蔓延,烫得他嗷嗷大叫。
现场本就混乱不堪,此刻更是乱作一团。
太监们见状,纷纷一拥而上,想要扶起皇帝,又想着灭火,好几只脚踩在弘历身上,还有一只脚正好踩在膝盖上,痛得他尖叫起来。
最后,两盆透心凉的水从头浇到脚,弘历身上的火灭了,人也失去了意识。
弘历头一歪便晕了过去,整个人瘫软在地。
而留在养心殿内的意欢也不好过,室内高温让她无法呼吸,双腿像灌了铅一样,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坐胎药的真相让她心碎,心上人扔下她逃命更令人绝望。
“皇上……意欢愿来世……不再……”
“舒贵人,现在还不是说来世的时候。”
突然,一道声音闯入养心殿,意欢抬起头,看到一个披着湿毯子的宫女站在自己身前。
她是一名魁梧的女子,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身躯好像一堵墙似的。
“舒贵人,您还能站起来吗?”宫女询问着,看到意欢无力的样子,又道:“您好像没力气了。”
她用湿毯子紧紧包裹住意欢,像扛起沙袋一样轻松地将她扛在肩上。
“奴婢是洒扫处宫女容佩,得罪了。”
容佩早就做惯了重活,扛着意欢几步就冲出火场。
外面的混乱依旧在持续,李玉和两个御前侍卫已经抬着皇帝离开,只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太监和宫女。
而远在景仁宫的阿箬,听到养心殿着火,心想快入秋了,温暖一下皇上也好。
再说了火烧旺地,养心殿来年红红火火的。
乐福又道:“但皇上好像受了伤,晕过去了。”
阿箬继续喝茶:“不舒服就去找太医,本宫又不会治病。”
说回养心殿的情况。
容佩见众人六神无主,把手一扬,声音铿锵有力:“来两个宫女,舒贵人她吸入太多浓烟,一直在咳嗽,扶她去隔壁永寿宫歇着。”
又指着拎着水桶不知道在忙什么的太监:“你们几个,跟着我去灭火,火势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大。”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扑救,火势终于被控制住,没有进一步蔓延。
养心殿虽然不至于被烧穿,但书房却已经是一片狼藉,无法再使用。
皇上暂时歇在长春宫,和疥疮流行时期恰好相反,这波是夫妻换家。
销毁的奏折需要再次上纳,改好的那部分也要重新看一次,一想到这,弘历头疼欲裂。
至于意欢,由于容佩救援及时,她也没有乱跑沾上火苗,只是擦伤了一点,吸入浓烟咳了一夜,身体虚弱。
第二天,意欢没法去长春宫请安,告假后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看着床顶,眼下一片乌黑。
意欢像个布娃娃一样,任由荷惜扶着她坐起来,一口一口喂参汤。
突然,意欢摸到了什么,从床单下面翻出一本诗集,凄凄戚戚地笑了。
“原来这里还有……还没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