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一片寂静，这些话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心头，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
“我…… 不想？” 我犹豫着说，“你说的是那个引发这一切还活下来的人。不，我不想见他。”
“不止如此，你说的是创始者，对吧？” 海伦插嘴道，“就是‘创始者血脉’里的那个创始者。那个创建了试图杀死我们的邪教的家伙。如果我们从邪教那里了解到的事哪怕有那么点是真的，那肯定就是他引发了这场末日危机，对吧？”
“等等，真的是他吗？” 我问，“他为什么要创建一个组织来阻止自己造成的后果呢？”
“首先，汉娜，我敢跟你打赌，很可能就是某个混沌法师开创了杀死所有混沌法师的传统。” 她说，“我们自己都不喜欢自己，跟别人讨厌我们的程度差不多。但关键是，我们掌握的所有信息都指向这一点。创始者血脉引发末日危机，然后获得永生。一直以来都只有一场末日危机；我们原以为是三个不同的问题，其实都源于同一个源头。所以，如果创始者还活着，他肯定是唯一在世的创始者血脉，也就是这场末日危机的源头。这说得通：这家伙毁了世界，然后心想‘哦，糟了，这主意太烂了’，接着就创建了一个组织来阻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但如果一直以来只有一场末日危机，他怎么知道是创始者血脉引发的呢？” 瓦莱丽问，“我是说，他确实引发了危机，但他只是唯一的个例啊。”
“那又怎样？” 海伦说，“人们实施种族灭绝的理由比这牵强得多。”
“干嘛争论这个？” 卡吉索插嘴道，“直接问塞拉。是不是这样。”
这让我们又安静了下来，因为…… 对哦，仔细想想。塞拉…… 真的是非常非常古老。
“…… 塞拉？” 我催促道。
“这是真的。” 它嗡嗡作响，“被造物是在支柱之树和灵魂之树合并之前制造出来的。我们亲眼目睹了那场末日危机。那是一个无比恐怖和混乱的时期。但这在很大程度上并不重要；你们宣称的目标是找到阻止另一场末日危机的方法。所以，从逻辑上讲，应该去寻找这方面最了解情况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你们所说的阿米利奥斯，也就是创始者。”
“话是这么说，但他明确表示要杀了我。” 我指出，“他创建了一个横跨大陆的组织，就是为了杀我。他不会坐下来跟我们友好地聊聊天的。”
“那就逼他，汉娜?柊。” 塞拉回答，“不然你还有别的办法解开这个谜团吗？”
…… 糟糕，它说得有道理。我还能去问谁呢？就算过了几百年，还有其他人知道创始者血脉是如何获得如此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我既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找起。
“我是说…… 好吧。” 我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这个创始者非常强大，对吧？”
“他的灵魂强大到足以毁灭世界，” 塞拉回答，“而且我怀疑在这期间他不会让自己变得衰弱。”
“那我们怎么还活着呢？” 瓦莱丽问，“为什么汉娜一出现，他不直接把她捏死？”
“嗯，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他可能很快也会动手。” 塞拉回答，“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减轻他造成的破坏。通常来说，这意味着要阻止太阳火焰的蔓延。”
“你似乎对这家伙很了解。” 瓦莱丽追问道，“你知道他会什么法术吗？知道他怎么战斗吗？”
“知道。” 它确认道，“被造物以前和他交过手。他杀了我们很多同类。”
“想利用我们来报点仇，是吧，杀人机器人？” 海伦冷笑道。
“我不反对杀了他。” 它嗡嗡回应，“但这不是一个高效的审讯方式。”
“对，我们得抱着活捉他的意图去战斗。” 瓦莱丽皱着眉头，“这会让事情变得更难。”
“你们完全误解我了。” 塞拉纠正道，“显然有必要提醒一下：我是个死亡法师。我很乐意杀了他，然后强迫他为我们效力。我只是预计我们会有更简单的方法让他告诉我们需要知道的事情。比如说你和海伦，都可以在战斗中操控他的情绪，让他更愿意开口。不要直接正面交锋；在纯粹的力量较量中，他会获胜。我们的优势，尤其是你们的优势，在于准备和灵活性。”
我让这场对话在耳边流过，紧张地啃着我前肢外骨骼上一块死掉、剥落的部分。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创始者？邪教的创始者？这就像是最终大 boss 之类的，对吧？而我们却突然在讨论怎么把他打倒。我感觉自己就像刚打完第五个道馆，大家就已经想让我去挑战四大天王了。
不过…… 我们能赢吗？塞拉似乎觉得我们有机会得到我们需要的信息然后全身而退，而且虽然塞拉有很多毛病，但我相信它不会故意把我们引向死亡。如果它想这么做，只需要打开舱门就行。但同时，我也不确定塞拉会不会在意我们当中有几个人在这个过程中死去。
“塞拉，我需要你跟我坦诚相待。” 我说，打断了当前的对话。我意识到这几乎算是一个命令了，已经踩到了我们之间划定的界限，但它提议让我的朋友们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显然也在踩我的底线。“我们能赢吗？我们能赢并且所有人都活着出来吗？”
它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内心的挣扎、在计算，还是仅仅为了制造戏剧性效果，我无从得知。
“…… 如果有妥善的计划和执行，我们能做到。” 它最终回答，“我坚信这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这不会容易，也不能保证成功，但尽管我们的敌人强大到难以想象，没有什么魔法是无法克服的。他可能是女神选中的人…… 但你也是。”
我是说，我大概确实是，但你别说得好像这是件好事一样。我能感觉到她在听我们说话，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她对这样一场潜在的对决感到兴奋，但这到底是让这个主意变好还是变差了呢？我猜可能也无所谓好坏；女神大概只是喜欢看到她最喜欢的两个人展开一场血腥的生死搏斗。我打赌这对她来说是很好的娱乐，对吧？
她抱着我，大笑着，用力地点头。这是有趣的冒险。她兴奋到了极点。
她在我身体和意识上的触碰让我颤抖，一开始我只想接受这个肯定的答案，然后忘掉这一切。但接着我的脑海中捕捉到了一个词：冒险。女神…… 认为与创始者的战斗是一场冒险。没错，这对我和我朋友们的生命来说是一场冒险，但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她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远远低于她对自己那些鬼计划的在意程度。而我正希望能打破她的计划。
当然，女神听到了我的想法，她懒洋洋地靠在我身上，噘着嘴。我真的觉得她这么不在乎我吗？也许确实，如果我不能为她带来胜利，她只会再尝试一次；说到底，我只是她目前最新的消遣。但消遣就是一切。至少在我不再是的那一刻之前，我就是一切。我难道不明白吗？
我试着在脑海中把她推开，但当然这是徒劳的。她反而更凑近了，带着无比愉悦的心情压向我。呃，我真不该开始想她。即使这能让事情明朗一些，但每次想到她，我都会变得浑身颤抖、狼狈不堪。她的每一次触碰都令人恐惧、侵犯隐私，而且完全无法阻止。从各方面来说，她都是完美的怪物。
这就是我们必须阻止她的原因。
“…… 好吧。” 我说，“大家，我们愿意这么做吗？因为塞拉说得对。我们可能没有别的办法了。创始者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个问题，而且即使我们不能让他帮忙，最终还是得和他战斗。为什么不按照我们的条件来呢？不冒点险，我们就无法阻止这场末日危机。不过，我不会强迫你们任何人参与。我们必须全体一心。”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又看向我。
“…… 我能有把枪吗？” 卡吉索问。
我忍不住笑了。
“能，卡吉索。” 我向她保证，“我会给你弄把枪。”
“耶！！！” 她欢呼起来，兴奋地挥舞着四只拳头。海伦轻哼了一声。
“…… 是啊，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我站在你们这边。” 她说，“我也想当一回英雄。我们去拯救这该死的世界吧。”
“不能保证我们能学到拯救世界的办法。” 瓦莱丽提醒我们，“这可能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但感觉还是像孤注一掷。”
“确实。” 我承认。
“但即便如此。” 瓦莱丽说，“上次我没能保护你免受那些想杀你的人的伤害。这次我不会再错过了。”
“而且显然我支持这个一开始就是我提出的绝佳主意。” 塞拉说，“以防你们这些血肉之脑突然忘了这茬，毕竟你们有时候会这样。”
“谢谢大家。” 我说，“我们…… 我们等一天再行动。如果我不叫艾达参与，她会生气的，而且我们至少需要这么长时间来准备。制作法术、陷阱、武器、艺术品…… 我可能得加快身体的转变，让自己能更轻松地战斗…… 对。就这些事。我们得全力以赴。”
大家都表示同意，因为我拥有全世界最棒、最好的朋友。接下来一整天，我们都在完善自身、准备物资和研习魔法。等我在地球上醒来时，我已经知道我的身体会因为我施加的所有变形魔法而变得有些奇怪，但如果没有一个至少能灵活行动的身体，我根本没把握去和创始者战斗。
首先引起我注意的奇怪事情是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晃荡。这有点让人不安，但它没挡住我的视线，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为什么。这就是从我的头皮里冒出来的那种透明物质！它终于长得足够长，看起来像真正的头发了，但和头发不同的是，它是半透明的，就像昆虫的翅膀。它在我头上飘动的样子其实还挺酷的，我坐起来下床的时候，还试着甩了几下。真有意思！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我的第九和第十条肢体终于终于长出来了！它们还只是我腋窝下的小肉 stub，还没长到肘部的一半，但它们真的出现了！耶耶耶耶耶！我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在怪物法师群聊里发了条消息。
嘿，你们想不想逃学，帮我准备和一个半神打架？
不想？？？ 奥特姆几乎立刻回复。汉娜，搞什么鬼
别担心，祝你上课顺利！
哦，我超愿意，艾达发来消息。要来我家吗
当然，但你得保证真的帮我准备，别想着和我上床。
靠。好吧。
我哼笑一声，关上手机，去卫生间准备迎接新的一天。穿好衣服、吃过东西，从家里拿上我觉得会用到的所有东西后，我一路慢跑来到艾达家，按响门铃，等着大门打开让我进去。
“怎么啦，香蕉汉娜！” 我听到头顶传来声音，艾达从上方突然朝我扑来，我不禁笑了。天呐，她肯定飞得特别高，才躲过了我的空间感知。她直接朝我扑过来，我本能地接住了她，轻而易举地在她短暂的自由落体后稳稳托住了她那轻得不可思议的身体。
“艾达！” 我笑着说，“嘿，你吓了我一跳！”
“总得想办法突袭你这个无所不知的家伙呀。” 她咧嘴一笑，露出尖牙，背后的翅膀嗡嗡作响，像是在示威。“那么！我们要杀哪个神呀，姑娘？”
“呵呵！” 我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心里既激动又开心，还有点惊讶她会扑进我怀里跟我打招呼。“呃！他…… 他不是神啦，只是差不多相当于神的存在。”
“哦，只是差不多相当于神！那还挺容易的。” 艾达笑着说，从我怀里跳出来，嗖地飞过自家前门，从另一边打开门让我进去。我们等着门打开的时候，她的尾巴一直在身后调皮地摆动。
和往常一样，她美得让人害怕，而且不用遵守学校的着装规定，让艾达更具魅力了。她紧身的露脐上衣和超短裤，秀出了她那迷人的紫色肌肤。她注意到我在盯着她看，便朝我眨眨眼，还用尾巴轻拍了下我的屁股。
“抱歉啦，汉娜。” 她调侃道，“别忘了，不能做爱哦。”
哦，这太坏了。她太坏了。我转过身，假装不理她，但很不幸，对我来说，仅仅转过身并不能让我停止盯着她看，而她也知道这一点，见我脸越来越红，她笑得更厉害了。
“好吧，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进屋后，艾达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要去对付创始者。” 我回答，“就是那个创建了想杀我的邪教，还引发了世界之树上所有末日危机的家伙。”
“哦。行吧，很酷。” 艾达眨眨眼，“他能被子弹打死吗？”
“我想我们只能试试看了！” 我含糊地说，“塞拉相当确定他能像我一样在四维空间移动，这就很糟糕了，因为那就意味着只有我能碰到他，这样我们的人数优势就没了。所以瓦莱丽说她会想办法阻止他这样做，我想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她的办法能奏效。但如果一切顺利，那他可能会被子弹稍微拖慢一点速度。”
“只是拖慢速度啊？” 艾达皱起眉头，“那你是说我们需要很多子弹。这我可以搞定。”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还想让你教卡吉索怎么用枪。” 我说，“呃，当然，前提是你愿意一起来。”
“我当然要来。” 艾达不屑地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好吧。谢谢你。不过你一定要小心，好吗？这家伙会非常危险。”
“呃，你担心过头了。”
“别这么说！” 我冲她抱怨，“你要是说这种话会送命的！”
“切，汉娜，这…… 嗯。其实，我得问问你是不是认真的。就像，这是真的吗？你觉得真有人会有死亡 flag 魔法那种东西吗？”
“我知道有个喜欢恶作剧的女神，所以我觉得她完全干得出来。”
艾达打了个寒颤。
“好吧，有道理。那样的话，我很脆弱，容易死，求她大发慈悲。”
她会考虑的。
“…… 她说她会考虑。” 我轻声说，身体因为害怕再次感受到她的触碰而紧绷起来。谢天谢地，这次没有。
“嗯。” 艾达轻声应道，翅膀耷拉下来，“我听到了。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尤其是你在身边的时候。但我们能不能别聊这个神界的性犯罪者了，好吗？这…… 我觉得聊这个没什么用。”
等等，艾达也…… ？不。不，我不能问。这些话永远说不出口。
“你说得对。” 我轻声赞同，“聊这个没什么用。”
“嗯嗯。那…… 我带你看看我爸的枪库吧。” 艾达尴尬地说，“如果我们要对付的家伙真有那么危险，带瞄准镜的步枪之类的可能会派上用场。保持距离比较好，尤其是每颗子弹可能都不会造成太大杀伤力的情况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带我下楼去地下室，脸上带着不满的神情。我现在想想，虽然艾达的魔法强大得离谱，但主要也就增强了她的生存能力和技能。她没有直接造成伤害的法术，所以她的攻击手段受限于她能拿到的武器和装备。听到这些武器可能派不上用场，估计有点伤她的自尊心。
哎，好吧。她的自尊心能承受得住。如果说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倒担心她的自尊心承受能力有点太强了。
艾达整理她的武器库时，我们闲聊了几句，不过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练习无声法术，以及用我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方式为战斗做准备。艾达决定好要带什么、留下什么后，我分两次把东西送过去：先快速把枪和弹药送过去，然后立刻回到地球，通过灵魂传送把艾达和剩下的东西一起带过去。
“枪！？” 卡吉索兴奋地叫起来。
“不…… 等等，等我把艾达带来教你怎么用，好吗？” 我困得有气无力地央求她。
“枪！”
“…… 我会尽量不让她碰那些枪的。” 海伦说，结果卡吉索立刻把她扑倒在地，想确立自己的主导地位。这时我又昏睡过去，把艾达接过来，等我们回来时，发现我们这只野性十足的小捣蛋鬼正对着海伦的一座雕像流口水。
“哟！” 艾达一看到塞拉内部的样子，脸上就绽开了大大的笑容，“这就是那个杀人机器人？等等，那是瓦莱丽吗！？天呐，瓦莱，你他妈太性感了！”
“呃…… 谢谢？” 瓦莱丽尴尬地回应，微微朝远离艾达的方向缩了缩，又专注于她正在画的东西。
“嘿，艾达。” 海伦跟她打招呼，“你现在能听懂我说话了吗？”
“哇！” 艾达吓了一跳，“海伦！你什么时候学的英语？”
“我没学，不知道为啥瓦莱丽好像会宇宙里所有的法术。实际上，我听到的是你在说通用语。”
“等等，你听到她在说什么？” 我问。
“通用语？那是我的母语。” 海伦耸耸肩，“大多数人类都说这个。我之前说中支语，是因为你和卡吉索懂这个。”
“哈！” 我微笑着看向她，一边站起来一边伸展身体，“我不知道你会说两种语言呢，海伦！太酷了！”
“呃，我差不多会说四种语言，不过还是谢谢你。” 她挠挠头，“这很奇怪吗？”
“在地球上，会说两种以上语言的人不多，在我们住的地方，会说一种以上语言的人都不多。” 瓦莱丽回答，“我不觉得这奇怪，反而觉得很厉害。”
“这…… 只是经常旅行的话，自然而然就会学会的。” 她咕哝道。
“我觉得这……” 我刚开口，决心继续我的赞美攻势，结果我身体上的一些甲壳在伸展时突然裂开脱落，露出了我新长出来的右胸。我惊讶地叫了一声，赶紧用一只手捂住，同时我上半身其他地方也有一些小块甲壳掉到了地上。
海伦看起来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有点不满，瓦莱丽则红着脸转过头去，艾达咧嘴笑着盯着看，卡吉索一开始很兴奋，但发现我下面还有皮肤后，立刻就失去了兴趣。
当然，我尴尬得要命。
“塞…… 塞拉，能不能帮我做件衬衫之类的？” 我结结巴巴地说，赶紧用空间感知对身体做了些额外检查，确保没有其他内部破裂可能会暴露我的隐私部位。我在这边加速进行的准备性身体转变比在地球上更有效，我已经有了一个功能齐全的头和脸，两只完整且灵活的手，还有正好一只胸。我还是个奇怪的、瘦巴巴的四足生物，臀部的肢体在功能上还没完全和正常的腿区分开，这让我的重心很别扭，下半身特别重，我还在慢慢适应。
不过，我觉得我能适应。很多时候，我的本能会给我带来麻烦，让我产生一些我不喜欢或不理解的感觉和需求，直到突然有那么一刻，我不舒服地理解了它们，但在帮助我掌控自己的动作方面，本能还是相当有用的。
这很重要，因为我很有可能马上要和引发末日危机的人打一架了。
当然，理想情况下，根本不会打起来。尽管我讨厌关于这家伙我所知道的一切，但如果他不试图杀我，我也不会去杀他。我们会先尝试好好谈谈，必要时才用魔法促使他配合。只是，根据我们所了解的情况，很可能会用到魔法。于是，我们锻炼身体、准备法术、把子弹交给塞拉的制造器，等待时机。
“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们要在目标单独行动时和他交手。” 塞拉说着，在显示屏上放出几张图片。我们降落在火风暴下方的一根树枝上，目前还算安全，但随时可能因为火势蔓延而陷入危险。“不过正如之前所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和火风暴战斗，所以他经常身处危险到无法获得支援的地方。”
其中一张图片放大，填满了整个屏幕，画面中一个六臂的身影走进了火海。
“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们最好不要直接跟着他冲进火焰里；你们大多数人这么做的话都活不下来，除非待在我的主体内，但我不会让主体靠近这场战斗。”
“等等，为什么不行？” 海伦皱起眉头，“我们其他人都得冒生命危险，为什么你不用？”
“这是出于实际考虑，并非胆小懦弱。” 塞拉回答道，调出一张魔法元素轮的示意图片。“阿米利奥斯和所有创始者血脉一样，与汉娜共享两种元素：空间与变形。但他的第三种元素不是秩序，而是死亡。鉴于他是远比我强大的法师，而我的主要能量来源是灵魂，若我让核心本体靠近，只会进一步增强他的力量。此刻我正在组装一具定制躯体，使用电力电池作为补偿。这应该足以给你们提供支援。”
“空间、变形和死亡，哈？” 艾达沉吟道，“听起来很可怕。他会怎么做，四处瞬移，然后把你变成死物吗？”
“我们的记录显示，他的变形魔法更侧重于自身。” 塞拉回答，“这很幸运，因为我们没有热能法师来抵御那种直接针对我们、可能瞬间破坏我们战斗能力的变形法术。”
“没有奥特姆，我们也没有光系或灵能法师。” 瓦莱丽指出，“所以我们无法直接抵御他的任何魔法。”
“想来的人都不想来。” 我耸耸肩。
“我不怪她。” 瓦莱丽点头，“她不来或许是好事。她的大多数法术可能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被抵抗，而且我觉得她的魔法本来就不是为战斗设计的。再说，我们有一些间接抗性，我可以用法术给大家制造一些人为抗性。如果变形魔法预计威胁较小，我会集中精力提升大家应对空间和死亡魔法的能力。”
“说‘威胁较小’并不准确。” 塞拉说，“这类法术的特性只是让它们不受魔法抗性的影响。面对一个能直接从自己肉体长出武器砍掉你脑袋的敌人，对变形魔法有抗性没什么用，而相比之下，能直接对抗空间和死亡魔法更为重要。”
“对，明白了。” 瓦莱丽点头，“我会做好准备。”
“我们的战斗计划进展如何了？” 艾达问，“我想卡吉索和我负责远程支援，海伦和瓦莱丽负责中程，而汉娜和塞拉的无人机作为前线人员？”
“我在前线会更有效。” 海伦争辩道，“我得靠近他，才能让他看到我设的艺术陷阱。”
“没错，但你可以把陷阱交给塞拉和汉娜，对吧？” 艾达说，“天呐，干脆在塞拉全身涂满危险颜料得了。”
“他对艺术魔法的部分抗性会对战斗产生多大影响？” 我问，“我感觉我们很依赖海伦和瓦莱丽，要是他因为是死亡法师而能完全无视她们的法术，那怎么办？”
“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完全免疫。” 塞拉向我保证，“但没错，要假设你们的魔法不会像预期那样有效。别过度投入。”
花了些时间，不过在某个时刻，我们终于达成了一个计划，尽管大家都忧心忡忡，但都认为这至少是目前能想出的最佳方案。塞拉不知通过什么方式从远处追踪我们的目标，等他独自置身火海时，把我们部署到选定的战场附近。从它放我们下来的地方到我们要去的地方还有很长一段路，在紧张的一小时徒步过程中，卡吉索在快到目的地时离开我们，找地方藏起来，艾达则飞到高空，远离大多数法术的攻击范围。
没过多久，我们抵达了目的地：一根树枝的底部，刚好挨着火焰的下缘，这是一片平坦的木制荒原，酷热难耐，中途有条火线将其一分为二。这里又大又平，是利用我们的远程优势和人数优势的好地方。但当然，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首先得把他引到这儿来。
显然，这似乎并不难。在熊熊烈火和树枝其他部分之间，有一条细细的东西，从远处很难看清。那是一排闪烁、蠕动的东西，正用数量多得难以计数的身躯啃噬着火焰，它们是一群幽灵般的蜈蚣。每一条都有我的手臂那么粗，它们用嘴和身体与火焰搏斗，抵御着世界末日的降临。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它们，炙热的火焰舔舐着我的甲壳，我伸手到火焰中抓起一只。
“嘿。” 我跟它打招呼，“你能告诉阿米利奥斯，我想和他谈谈吗？”
这小家伙挺可爱，在阳光下闪烁着，像条鱼一样。它在我手臂上短暂地盘绕了一下，嗅了嗅我，然后跳开，匆匆钻进了火里。好吧，挺有意思。谈判的第一步成功了。我回到朋友们身边，远远地退到火焰够不着的地方，这样如果真的打起来，他就没法躲在火里。我们等了很久，除了一个明显的例外，大家的心都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 他会来吗，塞拉？” 我焦急地问。
“他会来。” 它点点头，以最近改装的类人形态站在我旁边，“他只是在慢慢来。”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 机器人回答，“就是他的行事风格。”
紧张的十分钟后，我看到了他。一开始只是火焰中的一个轮廓，正大步穿过火焰朝我们走来，但这足以让我们知道这只能是他。
“灵魂视觉。” 我念道，“奇迹之眼。”
他直接走进我们的视线范围时，我们其他人也做好了相对温和的准备。“像没事人一样在火中行走” 这招我多少也能做到，不过我还需要借助外力呼吸，还得防止衣服被烧光。我们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创始者，发现他没有这些问题：他看向我们时，我在这儿都能看到他叹了口气。他没穿衣服，但他的甲壳构造比我在地球上的身体更具神秘感，从腰部以下完全包裹着他。
和我的一样，他的甲壳也是骨白色的。他的皮肤和我的一样，是近乎黑色的深灰色。他的两条腿和六条手臂都覆盖着甲壳，和我的肢体一样，不过他的头骨周围有一个类似头盔的白色构造，代替了我那半透明的头发。它绕过下巴底部，末端像残忍的下颚一样尖锐。他一边朝我们走来，一边转动着一只上肩，甩动着其他几只手臂，放松身体，步伐悠闲。
看到他，我不禁感到一丝敬畏和好奇。他…… 和我很像。不完全一样，他只有八条肢体，而且构造完全不同，但毫无疑问，我们是同一类人。他经历过我所经历的。我本能地知道这一点，“自然的疯狂” 在我脑海深处悸动。他已经明白了。
但那他为什么要杀我呢？
“心灵洞察。” 他念道，念咒时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女神之眼。”
一个灵魂视觉法术，还有他自己的空间感知法术。和我用的完全一样，只是名字和咒语不同。女神紧紧拥抱着我们俩，兴奋地颤抖着，满怀期待。我和朋友们都紧张起来，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他的姿势看起来并不具有攻击性。只是…… 疲惫。但当他进入我额外感知的范围时，我能看到他甲壳下的肌肉紧绷着，随时准备爆发暴力。
“我得说，” 他在离我一百英尺远的地方朝我们喊道，“当五个全副武装的人邀请我来谈话，而我一靠近他们就立刻施展法术，我不禁怀疑他们真正想做的根本不是谈话。”
他的声音低沉，但不洪亮。那是一种平静而古老的力量，对于一个活了两百多年的人来说，倒也合适。当然，他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胸膛上肌肉饱满，只是因为额外的身高和多出来的重叠胸肌，让他能长出额外的手臂，所以看起来有点怪异。他交叉着三对手臂，打量着我们所有人，目光在每个人身上扫过，捕捉着细节…… 但总是会回到我身上。
我猜他还没看到所有人。虽然他能清楚地看到我和塞拉身后的瓦莱丽和海伦，也看到了在我们选定战场上方飞得很远的艾达，但卡吉索离我们最远。她藏在我们身后近一英里处的一片小林子里，我只希望她带来的出其不意的因素永远都用不上。
此刻，我至少得试着缓和局势。
“呃，对此我很抱歉！” 我回喊道，“说实话，主要是因为我们都真的非常非常害怕你！实际上我们真的只是想谈谈！”
他似乎有点惊讶，愣了一下，然后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觉得好笑。在他头盔般的下颚后面，露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人类般的笑容。
“…… 嗯，我想我不能为此责怪你们。” 他说，“不过话说回来，这反而让你们提出谈判更加出乎意料。我从来没遇到过你们这类人主动来找我，通常都是反过来。”
“我是说…… 为什么不试着把事情谈开呢，你懂的？” 我紧张地轻笑，“我们都想阻止末日危机，所以……”
他盯着我，目光的强烈让我在他的注视下不自在地动了动。
“我们，呃。我们确实都想阻止末日危机，对吧？”
他只是继续盯着我，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会正在施展什么法术吧？我不安地扭动着，但就在我又要开口时，他终于说话了。
“…… 你还是个孩子，不是吗？”
“呃，”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说，我其实刚满十八岁，但我不…… 我是说，我猜在你的文化里这可能有不同的含义，或者 ——”
“她是个孩子。” 塞拉在我旁边回答。
“女神。” 他直接骂道，这词显然是对她的斥责。女神听到这话，反而更加得意，她那扭曲、无声的笑声因他的愤怒而愈发高涨，同时也助长着他的愤怒。她这短暂的关注，仅仅持续了一秒，却仍让我不寒而栗。这一瞬间过去后，创始者迅速将注意力转向塞拉。
“是你吗，埃斯？” 他问。
“那不是我的名字。” 它回答，“我是 5 - 3 - 1 - 4，这你很清楚。”
“抱歉。” 他皱起眉头，“不过，我以为你们这类对此保持中立。”
“被造物可以改变主意，阿米利奥斯。” 塞拉回答，“这不是你促成的吗？”
“呃，我在我们那儿算是成年人了。” 我小声说道，“就提一下。”
“我猜也就勉强算吧。” 创始者哼了一声，“抱歉，孩子。尽管我也希望不是这样，但这场谈话毫无意义。你的死是唯一能延缓这场大灾难的办法。”
“好吧，行，我是说…… 我知道你这么认为。” 我紧张地说，“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你懂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我被你的邪教袭击了好多次，他们从来都不跟我解释原因！”
他盯着我，又沉默地审视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双臂垂到身体两侧。
“好吧。” 他应道，“至少这一点你该知道。”
他像做任何事一样，慢悠悠地朝我走来，我们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归根结底，问题在于，我们所知的世界末日并非取决于你的意愿。” 他解释道，“如果你知道怎么做，可能会让末日来得更快。但我能看出来你不知道，因为你还觉得自己能阻止它。孩子，这个世界就像一颗等待引爆的炸弹，而你的死是剪断导火索的唯一办法。我不想杀你，但这是拯救数十亿其他生命的唯一途径。女神不会给你选择的余地。”
“好吧，那为什么不帮我找到一个选择的办法呢？” 我问。
“一个什么办法？” 他皱起眉头。
“一个选择的办法！” 我坚持道，“肯定有办法打败她，对吧？不然这场游戏还有什么意义？”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一步步靠近。
“没有意义，孩子。” 他坚持说，“对我们来说没有。”
“有意义！” 我坚持，“你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着，摇了摇头，“我不是在宣扬宿命论，我是在告诉你：在她的游戏里，你不可能获胜。你不是玩家，你只是一枚棋子。而你做出的真正有意义的举动，唯有那些让你更接近棋盘边缘的。”
“那你又算什么呢？” 我怒视着他，“她真正的对手？我和世界末日之间正义的最后堡垒？”
“不。” 他摇了摇头，“恐怕也只是另一枚棋子。或许是个阻碍，甚至可能是她最大的阻碍，但依然只是游戏中的一枚棋子。孩子，我不想杀你，但我更不愿看到你害死数十亿人。”
他在我正前方停住，比我高出三英尺多。不过，我从小到大一直和瓦莱丽是朋友，这点身高差吓不倒我。我回瞪着他，仰起脖子直视他的眼睛。
“如果你真像自己认为的那么善良。” 我对他说，“你就会帮我找到一个既不用我死，也不会害死数十亿人的办法。”
我很紧张，也很害怕。任何一个错误的举动都可能引发一场战斗。但我得让他继续说下去，继续解释，这样我们或许能找到一点线索，找到一条他不愿看到的出路。我本应该安抚他，但我忍不住怒目而视。我受够了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必须死。
他皱着眉头回视我，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接着，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缓缓单膝跪地，和我平视，这姿势有点居高临下，但让我的脖子舒服多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
“…… 我叫汉娜。” 我回答，“汉娜?柊。”
“汉娜。” 他严肃地说，“没有别的办法了。等你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可能已经太晚了。我知道这不公平。我知道你没办法信任我。但在过去的两个世纪里，我并非无所事事。大多数像我这样的人…… 都是怪物。渴望力量，乐于把世界当作祭品。你和他们不一样，对吧？”
“当然不一样。” 我咬着牙说。
“那么让我向你保证。” 他轻声说，“如果你活到最后，你不会有一天希望自己没活下来。求你了，汉娜。让我杀了你。”
我盯着他，失望透顶。不过，很不幸，我并不意外。
“我…… 不。” 我告诉他，“我当然不会答应。”
“那你最好仔细想好遗言。” 他说，“因为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
我深吸一口气。我已经想好给你的遗言了，伙计。
“空间撕裂。” 我低声念道，瞬间，一切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