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离去的背影有些萧索,就仿佛是背负了某种人道气运,有着异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他总是很忙。
叶桐脸上笑意愈发浓烈,最后摇头洒脱一笑,继续在薪火城内闲逛起来。
一月后。
一名玄衣青年在大街上走着走着突然晕倒,一头栽进泥地里,路过的百姓在些许茫然之后瞬间大惊,我尼玛,碰瓷的!
玄冰剑与混沌大道又开始讲起了‘道理’。
待叶桐再次回归,睁开眼眸,惊觉世间沧海眨眼桑田,变化万千,人族薪火城的规模扩大了数十倍。
这一次,竟是三百年过去。
“怪不得那一日混沌大道没什么反应,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叶桐紧皱着眉头,全身土灰的从一方田里爬了出来,坐在一旁闲聊的数名老大爷,顿时吓得满脸发白,不好...诈尸了!
一会儿,便有孩童看见那几名身子骨突然硬朗起来,跟逃命似的老大爷,嘴里还在嚷嚷着什么,旱魃降世了!
叶桐无奈一笑,身形一闪,来到一间酒肆,得知了一个消息,人族地域内,百年大荒,人族食兽无数。
而轩辕等人,迟迟未归。
他目光有些迷茫,世间变化太快,让他难以一时间迅速接受事实,神情恍惚的走在大街上。
薪火城的街道更为宽广了,十人并列都不显得拥挤,一切好像都变了,但唯一没变的,还是时而能看见眼底麻木的男女,他们是被解救出来的仙奴。
叶桐的身影与无数人擦身而过。
夕阳西下,凉意渐起,远方突然走来一排长长的队伍,他们推着小木车,上面摆满了尸体,神情麻木,无悲无喜的走来。
街道上的人族生灵尽皆顿足,深深一叹,万族与太古帝族的战事激烈,已打了二百多年。
每年人族薪火城都会有男儿披甲离去。
每年都会有尸体一车一车的运回来。
甚至于,有强大族群的无上生灵震怒,在亿万里之外,动用通天手段破坏了人族的地脉,从而导致百年大荒。
看着披麻戴孝的一行人,叶桐轻轻皱了皱眉头,在小木车上,竟是躺着一道熟悉身影。
是那名采桑女子。
叶桐上前几步,寻到了一人,语气低沉道:“这位大哥,那位女子是...”
男子随着叶桐的视线望去,眼中毫无波澜,没有怜悯,人族在战场上死去的生灵太多了,多到早已麻木。
不过面对叶桐的疑惑,他还是低声解释了几句。
叶桐听得失神,那一名采桑的姑娘,在五十年前修为有成,选择了上前线。
在一次与帝族主脉的厮杀中,被太古帝族的静海境生灵拍死,临死前,她双眼有些模糊,似乎还是忘不了那个惊艳了她一整个年少时的青年。
“说来这名女子倒也有些故事,两百年前吧,她在街道上对着一名青年表示爱意,不过被拒绝了,此事在城内传了不少年。”
男子指向一间酒肆,低声道,“看见那座酒楼没,就是在那里。”
叶桐回首看去,那是他的来时路。
城中,人声鼎沸,夕阳,缓缓西坠,一对对男女结伴而行,欢声笑语此起彼伏,那一道略显孤寂的背影离开了人族薪火城。
渐渐的,薪火城内传来一则有趣的传闻。
说是有人奔赴大山采药,却见霸占山头数百年的那些大妖,一个个横死当场,仿佛被凌厉剑意所杀。
人族地域内,洞天境或以上的异族与妖兽,皆在一月内销声匿迹了下来。
......
一座峻峭山巅之上。
叶桐再次苏醒,身上满是落雪,充满了岁月的痕迹,极目一眼,雪舞世间,银白一片。
他连忙起身,朝着人族薪火城掠去,这般大的雪,族内定会冻死不少人!
三日后,叶桐来到了薪火城城门口,眼中迷茫无比,感到一丝不真切之感。
薪火城延绵万里,城门巍峨耸立,犹若巨兽一般盘膝于此,神圣肃穆,闪烁着无尽杀伐大阵的耀眼光芒。
雪,根本无法落入城中。
薪火城更大了,也更为陌生了。
......
岁月悠悠,转瞬已逾百万载,昔日荒芜,皆成过眼云烟,沧桑巨变,山河亦易其容。
星辰轮转,昼夜不息,天地之间,万物更迭已无数,人间世事,如梦似幻,百万年春秋,唯余仙史残篇,犹记往昔点滴。
“百万年...”
叶桐低喃自语,走入城中,漫无目的,他好像不认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认识他,混沌大道真的憋了一个大的...
他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异动,随即皱眉内视而去,却见一件泛着仙芒的物品在蠢蠢欲动。
那是一座桥。
是蚩尤界内的那一座充满灵韵的仙桥。
而今看去,内部灵韵竟是浑然一空。
叶桐顿感恍然,这些灵韵,应该都被玄冰剑吸收了,不然自己绝无可能在遂古时代待这么久!
他释然一笑,反正无论如何都是不亏的,天书已得,还差两件物品,他已经打算将初入遂古时代那会,第一眼见到的悟道仙树苗带回去。
嗖...
仙桥脱离了叶桐的体内,朝着一处足以俯瞰人族山河的山脉飞去,这是蚩尤的东西,理应还给这个时代。
最后,仙桥化作一座古老山岳,山岳似桥形,远望人族薪火城。
城内众生纷纷感慨仙迹降临,喧嚣声震天。
叶桐来到了那处酒楼,此楼不得不说,真有点东西,百万年了,竟然还在开业,不过里面的老板,已经换了一代又一代。
“小二,上壶碧泉槚。”
“好嘞!”
店小二应了一声,将从异族那买到的白布向肩膀上一搭,朝着后厨走去。
叶桐周身气质带有一抹万古沧桑之感,异常独特,甚是引人注目,他一来,整座酒楼都安静了很多。
然而,一名大汉显然是在气头上,怒喝道:“蚩尤就是我人族叛徒!狗娘养的崽种!”
一旁众人噤若寒蝉,他们可不敢多言人族三祖之一,不过眼底深处,无一例外,都带有一抹怒意与不解,异常复杂。
叶桐皱了皱眉,轻声开口道:“这是为何?”
“蚩尤把黄帝杀了!”
“噤声啊!城内可是有蚩尤部下余孽的!”
“呸!不过是一群数典忘祖,另起一脉的狗杂种!九黎一族,呵呵...我人族可不认,这就是异族!”
......
周遭的一切似乎变得凝固了起来。
叶桐眼眸黯淡,变得沉默了很多,嘴里的茶水,苦涩无比,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道激昂且铿锵有力的话音,伴随着喊杀声一起...
“蚩尤,我人族必须有一脉走肉身大道!”
“无功法,那就偷!”
“太古帝族有一脉主修肉身,你背叛我们,拿着我的头,去当人族叛徒!”
“人族薪火相传,绝不可在我们这一代断掉!”
“就算再怎么卑微,一定!一定要苟且偷生!把我人族血脉传承下去!”
消失的记忆在叶桐脑海中逐渐复苏。
他的眼角突然流出一滴血泪,似是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并没有真的睡了百万年。
早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就追随着轩辕黄帝,与魔神蚩尤、炎帝姜魁并肩作战,并在青帝伏羲的谋划下,跟太古帝族的修士厮杀。
只是到了最后,他这一丝真灵的记忆被打碎了,到如今,只有零星片段。
依稀记得。
喜欢炼丹的姜魁断了手脚筋脉,六识皆毁,无法再炼制丹药,认清草药了。
心中只有人族的蚩尤成为了人族叛徒,沦为人人喊打的存在。
那个满怀人族苍生的轩辕,死在了人族起势的半途中。
这是一个恢宏古老的时代,是一个独属于他们的浪漫时代,但在万族的杀伐之下,在岁月无情洪流之下,终是落幕了。
遂古时代,已逝一半。
......
叶桐找到了伏羲。
伏羲却不敢见他,只是将轩辕的尸体传送而来,虚弱话音带有无尽惆怅与沧桑:“轩辕临死前,给你留了一样东西。”
叶桐失神望去,那名英武男子,身首皆在,并没有像传闻那样被蚩尤斩首,临死前手中还死死握住一柄剑,那是第一代人皇剑。
他轻轻摇头,低声道:“这是属于人族的剑。”
他将人皇剑留下,带着轩辕的尸体离去,正如西王母所言那样,点燃人族薪火者,将会死在人族起势的半途中。
轩辕从来不是什么天命之子,更不是什么帝者,他只是一个满怀热血与不甘的普通人罢了。
又像是,一个照顾弟弟妹妹的老大哥...总是用那爽朗话音大笑着,喝着热酒,围在篝火旁,与很多人一起,憧憬着人族的未来。
叶桐面色无悲无喜,漫步在虚无之中,蚩尤不是人族叛徒,但如今无法将这个事实说出去,不然会毁去轩辕的布局,可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来到了仙桥所化的山上,作为人族第一文官,他写下了自己在这个时代中的第一篇仙史,字很少,只有六个字——
黄帝崩,葬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