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不多远,就到了客栈,客栈门口,早就有掌柜候着。
见着叶小七领众人前来,掌柜赶紧迎上去,叶小七也不多说,只简单吩咐几句:“麻烦掌柜的安排人入住,再安排个小厮出去找大夫,只拿些创伤止痛药回来即可,不用请大夫上门,这里有银票,你且拿着……”
那掌柜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汪叔已经千万交代,您只管住着,绝不受半两银子,吃食跟大夫这点银子,也包含在里头了,一切有汪叔兜着,您有何需要,只管吩咐便是,小的一定照办。”
叶小七笑笑:“那敢情好,你明儿给那些孩子量了尺寸,给他们置办一些换洗衣服,他们一个个的,穿得跟乞丐一般,出入你客栈,影响不好,一应银两,只记在汪叔那就成,我日后再跟他一起结算。”
那掌柜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您的住宿,有单间,就在二楼东头最后一间……”
叶小七身后的众人再次轻轻的“哇”了一声。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新衣裳换了。这不是烂不烂的问题,有些人还在长个,旧衣服早就短了,不但破,还露出一大截光溜的手脚,大冷天的冻得发紫。
听说有新衣裳,一个个两眼晶亮,生怕眼前这新主子哪天换了人。
那掌柜接着安排小厮,引着众人进了客栈的一二楼客房。
这客栈可是有些档次的,平常只招待往来富商跟朝廷要员。里头的被服不但厚实,还足新,其他物件也都是上好的料子,不是寻常小老百姓用得上的东西。
几乎所有人进了屋,都拘谨的站着,别说往床上躺,就是用手摸,他们也不敢。
看看那些厚实族新的被子,再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破衣烂衫,他们自惭形秽。
小厮们早就知道他们的反应,只说:“那盆里有热水,客官先简单洗洗,待明日新衣服回来了,再大洗换了衣裳。今儿太夜,恐怕没办法提供太多热水了。……掌柜的吩咐了,尽管住着,别怕弄脏了去,那些都是新的,本就是为你们准备的,别人还没用过。”
专为他们准备新的?这……
其中一间客房,余庆余晖听那小厮这么一说,直到小厮关门离开,两人还在沉默,哪怕余晖这样嘴碎的,也半晌说不出来话。
这是多大的任务?才让那叶大人肯出这许多银子安置他们。
不会是卖命的吧?
卖命又如何?在军营里,谁不是卖命?还吃喝不饱。
为他叶小七卖命,也值当了。
余晖看着大哥余庆,欲言又止。
余庆早就看出他心里的想法,开口说道:“你也觉得值了,对不?”
余晖点点头。
余庆扶住余晖肩膀:“晖儿,到时,如若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你且记着,一定要躲到大哥身后,你我二人,务必有一人活下去,回去照顾父亲,帮着父亲去寻主子,你可明白了?”
余晖动容到:“大哥,我身体好,应该是我挡在前头,你活着回去。你沉稳持重,有你在,父亲才有盼头,也才有可能寻到主子。”
余庆摇摇头,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得门外有声音。
“里头可是余庆余晖?我可能进来?……”
是叶大人的声音,他怎的找到这来了?是他俩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了不成?
余庆看了余晖一眼,余晖也是一头雾水。
两人同时上去开门。
叶小七从外头看了那兄弟俩一眼,便笑眯眯的跨进门来,嘴里一边揶揄道:“怎的?不欢迎?还是……怕我安排你们去卖命?”
余庆赶紧摆手:“不能够不能够,大人有事尽管吩咐,我兄弟俩无有不从……”
叶小七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新被子,说道:“掌柜安排得不错,这么厚的被子,你们可以睡个好觉了。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吃,好好睡,养好身子再说。”
叶小七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张来,在兄弟俩眼前展开:“你们,看看,这是谁的笔迹?”
余庆拿眼一瞧,顿时激动得抢了过去:“父亲?这是父亲的笔迹,晖儿快看,是咱俩的名字,父亲亲自写的,我看的出来……”
余晖一把抢过去,拿在手里,整张纸抖得几乎看不了。
“是父亲的……他……怎会?……”
兄弟俩激动的看向叶小七,若不是碍着身份不同,他们恐怕要扑上去,抓住叶小七问话。
“是你们父亲就好,放心,他现在挺好,没离开南部,就在山路上开个小茶店过活,说是离你们近些。”叶小七知道他们念着父亲,赶紧解释。
余庆眼里噙泪:“我父亲……他身体可还好?可还有吃的?如今的南部,可不比往日,他开茶店,恐怕维持也艰难……”
知道父亲为了他们,坚持不去北部讨生活,留在南部,专等着他们。
一个老人家,如何维持?余庆心都快碎了。
余晖也抬头看向叶小七,期待着他能说出好的话来。
“你们放心,”叶小七果然说道:“他是清贫,但还活得好好的。我路过那里,得了他照顾,自然也要回馈。给了他一些银子,半夜出去猎上一头野猪放给他,做成腊肉,也能吃个小半年了。”
余庆拉着余晖“噗通”一声跪下去,猛磕响头:“小的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大人救了父亲,就是我兄弟俩的大恩人,我俩从此,为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叶小七将人扶起来:“不必多礼。也是你父亲让我在雪夜里住上一宿,免受野外的苦寒,我也才报答的他。这恩不恩的,说起来,他才是我的恩人不是?”
余庆摇头:“大人,我知道您只是想让我俩心安,不必有太多心里负担。但您对咱们这些苦命的小兵,尚且这样厚待,足见大人深情厚重,单这点,就足够咱俩为大人肝脑涂地了。”
余晖也激动的抢过话头:“没错,大人,有事尽可吩咐,我俩二话不说。”
叶小七眉头一挑:“行,那我就命令你们……”
兄弟俩双腿并立,两眼炯炯有神,恭恭敬敬听着。
叶小七忍不住嘴角上扬,接着说道:“我命令你们,赶紧洗漱,好好睡个觉。同时,注意队伍里有何异动,若有不对,尽管来东头最后一间找我。其他事,明日再说。”
只是这样?
兄弟俩狐疑的看向对方,再看看叶小七,确定叶小七没开玩笑。
余晖立马回话:“还想有异动?他们敢!”
余庆也跟着点头:“大人放心,交给我俩了。”
……
叶小七从余庆俩兄弟屋里出来,外头,已经黑灯瞎火。
只在客栈门口的屋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隆冬的夜里,发出豆一般的微弱亮光。在这样深黑的夜里,灯笼显得尤为摇摇欲坠,但亮光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笃定的摇曳着,远远望去,就像无望大海里的一盏指明灯塔,让人心生希望。
京都,翟崮手里拿着一张小纸条,那纸条的内容大概是:
叶小七进了军营,不好再跟踪。但很快发现他从军营出来,跟出去好几十里,才发现那人只是身量打扮像叶小七。再回头打探时,知道叶小七已经带着一队五十人的人马,据说是大将军安排他们外出完成任务,跟珩王有关。……再有,军营里传出话来,那程峻副将,已经被救活了。
翟崮眉头紧皱。
这叶小七不简单呐,刚进军营,就救活了人,还得父亲赏识,竟能带兵出军营了。
父亲的严厉阴毒,他翟崮哪里不知?他父亲可是不轻易相信人的,能得父亲认可,叶小七必定有非凡之处,只凭医人的本事,绝无可能。
他,到底哪里打动了父亲?
军营里,一得力侍卫悄么声潜进大将军营帐,跪在大将军床前的屏风外头。
“回将军,那叶大人只是带着众人去酒楼吃顿好的,如今所有人都安置在客栈。并未继续往南,也未往珩王的军营或府邸。听说,那叶大人是要让他们养好身子,再做打算。”
“酒楼客栈?他还真有钱,你且盯着,看他还能玩出啥花样来?”
“是。”
侍卫悄声退出。
翟震看着随风晃荡的营帐顶部,若有所思。
叶小七那双眼睛,像极了他心里的那个人,又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他周围,他不得不心里存疑。
虽说当年绝无可能留活口,但实在太像,让他不得不对叶小七多了几分注意。
他叶小七既然这么想立功,就让他去试试,真有能耐,他不介意给他个机会。
毕竟,心里也好奇,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后生,到底跟那个人有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