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君恨得牙痒痒。
这暗芳娘子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个时候送东西来,叫陈老太太碰见了,岂不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嘴都说不清嘛。
红嬷嬷笑了:“暗芳娘子?可是那寻柳巷那一位?”
云芳忙道:“正是。”
她犹豫再三,附在红嬷嬷耳边低声道,“这些年咱们二老爷不怎么回府,与太太情分也日渐稀薄,咱们太太不得已,才去请了那暗芳娘子……”
话没说完,停在了意犹未尽之处。
红嬷嬷撩起眼皮,扫了一眼身边的小丫鬟,心中有数了。
却说那暗芳娘子来淮州也三年有余了。
她本名叫什么,整个淮州也没几个人知晓,只晓得她来自京都,不知得罪了哪一家贵人,被发配到了偏远的淮州来。
说是罪人加贱籍,可她偏又能得些许照拂。
那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叫她苦役劳作,反而许她在寻柳巷单独住一宅院,还在暗中开设了这千金一科。
暗芳娘子所擅长的,与寻常千金科还不太一样。
她专为那些生育过的妇人调理。
这两三年,经她之手调理的妇人都容光焕发,愈发娇媚,且与家里夫君好得蜜里调油,更有得了她的方子,回去后很快便能再怀上的。
要知道,子嗣一事,无论在富贵人家还是寒门窑洞,都是最重要的。
这么一来,即便暗芳娘子是贱籍,暗地里也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妇人找上门去,也不乏淮州城里的富贵人家。
其中的妙处,红嬷嬷不知晓。
但她却晓得近些年自家二太太确实与二老爷关系不睦,这二太太想找暗芳娘子的门路留住男人的心,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过说起来,二太太自己也是做婆母的人了。
虽说长子并非她所出,是前头的嫡妻生的,但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太太辈的人物。这事儿要是闹大了,确实丢人。
红嬷嬷轻笑:“既如此,还不快点赶紧送进去,老身还要去给老太太回话,就先告辞了。”
云芳不慌不忙,将人送到了院门外,又从袖兜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塞进红嬷嬷的掌心,强忍面红,低声絮叨:“多谢嬷嬷,还请嬷嬷替咱们太太保密……”
那碎银子足有五六钱,喜得红嬷嬷眉开眼笑,当即收拢了掌心:“我不过是来传个话,既得了便去老太太跟前回话了,哪儿来功夫遇见什么人呢,云芳姑娘尽管安心。”
见红嬷嬷离去,云芳松了口气。
这会子,那送药的丫鬟已经被领了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桃香。
进了里屋,张老太君正捂着心口,方才红嬷嬷忽然来了,可把她吓得不轻。
桃香将一只小木匣子摆在桌上,开口道:“这里是我们娘子给陈二太太的。”
“可是与从前一样用法?”云芳追问。
桃香点点头,又道:“先给你们太太收拾干净了。”
说罢,她打开木匣子。
只见那匣子里竟分成了三个格子,精巧漂亮。
格子里又分了三种不同的药。
“第一格的内服,第二格的需要泡着用,一会子你们让人送了热水来,给太太收拾了,就让她泡在水里,这药也倒进去;泡够了半个时辰,方才用第三格的药,这是要塞进去用的。”
桃香说到最后,云芳的脸红了红。
她跟着自家太太去过寻柳巷几次,回府后也帮着太太上过药,自然明白这塞进去是如何个做法。
“可是咱们太太身下干净不了,一直稀稀拉拉的……”
“所以先内服,赶紧叫她先吃药。”桃香道。
张老太君原还想拿捏这个丫鬟,但事关自己女儿性命名声,她也只好忍了。
贴身丫鬟伺候着陈二太太吃下药。
又过了一会儿,那泥泞不堪的倾泻竟然真的停住了。
云芳定了定心神,赶紧将脏污的衣裳全都换下,那些个腥臭的衣服也不拿去洗,直接拿到后院一把火烧了。
等到陈二太太从药浴里泡好了出来,人也清醒了个七七八八。
朦胧间,她瞧见了桃香,顿时大喜,挣扎着就要起身:“你家娘子呢……”
“娘子是戴罪之身,不进府门,是以让奴婢过来走一趟。既然太太醒了,烦请云芳姑娘替太太上药吧,待你们都收拾好了,我也好回去跟我们娘子回话。”
桃香恭敬地福了福,口齿伶俐。
陈二太太这才觉着浑身的沉重仿若卸掉了一半,整个人轻松不少。
那难以启齿之处似乎也清爽松快了许多,想来自己昏迷时,应该已经用了药了。
她忙让云芳进来,将众人屏退。
随着厚重的帘幕落下,包括张老太君也得守在外头等着。
这会子,张老太君总算有了机会盘问。
两手交叠着放在拐杖上,冷眼如电,她将眼前这丫头细细瞧了。这丫鬟顶多十七八岁的模样,年轻生嫩得很,若是换成寻常奴婢,哪里经得住张老太君这样的打量,怕是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偏这丫头稳得很,低眉顺眼地立在一旁,十分淡然。
这副模样像极了那位暗芳娘子,看得张老太君很是不快。
“你是……叫桃香?倒是生了个好模样。”她挤出轻笑,“跟着你家娘子受苦了吧,不如我问她讨了你去,给我们家曾孙子做个通房丫鬟,来日你若是有福气的,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往后半辈子的富贵就都有了,如何呀?”
桃香面色未改,福了福:“奴婢多谢老太君厚爱,只是奴婢是我们娘子的人,怕是无福消受。”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张老太君很是不快。
果然,暗芳娘子那性子叫人不喜,她身边的丫鬟也是一样。
此刻,床帐之内,云芳正在给陈二太太上药。
学着暗芳娘子的样子,戴上胎膜的手套,云芳强忍面红,将那药丸送了进去。
即便她在轻手轻脚,也还是弄疼了陈二太太。
陈二太太忍着疼,闭上眼,屏住一口气。
好一会儿,云芳才道:“太太,弄好了。”
陈二太太松了口气:“到底还是娘子上药的时候舒坦些,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竟半点不疼。”
云芳:“太太,您赶紧歇着吧。”
说着,她欲言又止,“我的好太太,这事儿……往后咱们就断了吧,奴婢实在是不忍瞧您差点没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