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当中年,原本无意扶持储君上位,可谁知造化无常,身子一夜之间变得虚弱无比,连这帮官员们都能看的出来,也难怪他们着急忙慌的上表奏折
也是难为他们为国为民的心了,楚辛想着,在看到其中一人之时微微一顿
“那便选楚厉吧,此子乃朕之幼弟,血脉相连,名正言顺,再好不过了,明日宣他入殿听旨罢”楚辛将名单随手一丢,垂眸道
到了次日,楚辛看着那小少年磕磕绊绊的上前领旨,一点都没有前几日见到时的那般聪慧不由得叹息,他瞥了一眼下方暗潮涌动的官员,垂首招他上前
长宁二十三年
楚辛将皇位传位给已经精通帝王之学的楚厉,他兢兢业业守护了楚国二十三年,打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如今总算是满足了阿梓的要求,可以功成名就了
楚辛在新帝登基的第二天就离开了皇宫,他孑然一身,身无他物,除了从少年时就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乐罗和简参,别无他人
如今在他退位那一刻,乐罗和简参也相携着回了山中,现在的他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了
楚辛摸了摸脖颈上的瓷瓶,里面的是沈鹭栎火葬后的骨灰,是乐罗交给他的
埋进皇陵的仅仅是空荡荡的衣冠冢而已
乐罗是怕楚辛坚持不下去会疯魔了才将骨灰带出来交给楚辛,小小的瓷坛内装着楚辛一生的执念,后来楚辛差人将骨灰立了牌子葬进了沈氏祖墓中,自己取了一部分小心翼翼的装入进瓷瓶中随身携带
如此,这么多年的坚持下来,才没有失控发疯
楚辛带着沈鹭栎的骨灰游遍了千山万水,看尽了人世间的姹紫嫣红,美好景色
最终他来到梅州,静静的站在河堤上,脚下是波涛汹涌的湍急水流,头顶是日光明媚的天空,两边是相隔甚远,熙熙攘攘,极为热闹的街区,只有他自己,是孤单一人
“阿梓,我亲手缔造了楚国的千秋盛世,如今功成名就,终于可以来陪你了”
楚辛小心翼翼的取出怀里被洁白帕子包裹着的白玉簪,摸索了几下缓缓戴在头上,与他那只头顶那支戴了许久的白玉簪交相辉映
“你说你答应了我的请婚,但我们还尚未成亲,若是到了地府,你会不会将我拒之门外呢?”楚辛摸着那已经破旧不堪,失去颜色的请婚书,珍惜的放在唇边亲吻
他正至不惑之年,却看起来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周围百姓无人向他投去半分注视的目光,但楚辛却对着河边认真的梳洗打扮了许久
直至梳理的一丝不苟之后,他才咧开嘴笑了笑
“既然阿梓你失言了,那也允许我失言一次吧”
楚辛等了片刻,未曾等到回应,他毫不在意的说道“等我,阿梓”
说罢毫不迟疑的取出一粒毒丹,送入口中,视线迷离之际,俯身朝水中落去,似乎看到了沈鹭栎回头冲他笑得开朗极了的模样
‘噗通’一声,溅起了偌大的水花,伴随着几名女子的尖叫声,楚辛勾起唇角,阖上双眼,渐渐随着水流而去,直至沉入河底,不见踪迹
————
又是一年过去,梅州沿江的空地上多出了两座新坟
卜轻跟着自己的两位养父前去吊唁,一路上忍不住好奇的发问道
“阿爹,爹爹,我们要去吊唁的是谁啊?”
个子稍矮一些的男子牵着卜轻的手笑道“是阿爹和爹爹的友人”
“那为何从未听爹爹说过?”卜轻奇怪的瞥了前边大步走,闷不吭声的阿爹,转头问道
这可把蓝桓给难住了,他迟疑了片刻,才柔声道“既是挚友,自在心中,无需多言,便可同心”
“哇!那小轻以后每年也要来给两位叔叔上香!这样小轻也是两位叔叔的挚友了对不对?爹爹”卜轻亮晶晶的看着蓝桓道
蓝桓听着卜轻的童言童语,眼眸有些酸涩,勉强笑道“对”
卜轻这才高兴的又蹦又跳,又过了一会儿,她走累了,叉腰大声道“阿爹走慢点!小轻腿疼!”
卜南僵住了身形,一动不动,直到蓝桓牵着小萝卜丁来到跟前,狠狠的给他后腰来上一记后才皱着眉头道“孩子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蠢蛋样!真是气死了”
卜南面不改色,绷紧面皮,看着卜轻抓住他的裤腿使劲往上爬时,才忍不住缓下神情将她抱了起来
两大一小提着东西走到无碑的新坟前时,看到已经摆满了贡品的坟前忍不住愣神
香还未燃尽,说明人刚刚还在这里,只是似乎察觉到来人了,所以才迅速离去
卜南抱着卜轻微微看了一眼树林间微微晃动的枝丫,抿唇轻笑一声,引得卜轻瞪大了眼眸,小手扯着卜南的面皮脆生生的喊道“阿爹笑了!小轻还从来没看过阿爹笑呢!阿爹你快再笑一次啊!”
卜南:……
他们给坟上香祈福后才提着篮子走远了,等人彻底离去后,树林里才走出来两人,正是乐罗和简参
两人穿着一身黑衣,面容复杂的看着无碑坟墓,乐罗低声道“沈公子,倘若您尚有在天之灵,那就保佑师弟他早日与你团聚吧”
简参动了动唇角,叹息道“这些年他活的太痛苦了,死已是对他来说最幸福的事了”
两人伫立许久,乐罗才道“走吧,我们该回山上了,清幽后人轻易不出山,今日瞒着师傅擅自下山已经是违背戒律了”
简参耸了耸肩道“师傅他老人家也是偷偷来过的,只要我们三人之间不互相声张,自然无错”
乐罗:……
等两人也走后,一身明黄色衣袍的楚厉也出现在了坟墓之前,他叹了口气道“想要祭拜您二位一次竟是如此艰难,左等右等之下这些人终于是散尽了”
他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又亲手清理的坟墓边的杂草,将镇国公府内搜罗来的虎符埋入坟前,轻声道
“这虎符物归原主,以后不会再赐予任何人,此等荣耀仅属于镇国公一脉,皇兄您可是满意”
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又说了许久的话后才起身离去
青年的尚显单薄的背影中已经渐渐有了楚辛的影子,他应当会成为一名贤明的帝王吧
风吹过,草伏地,树叶摇晃,伴随着两座合在一起的坟墓前闪闪发光的白玉簪,永久逝去
或许他们从未后悔过,只是缘分浅薄,徒留遗憾罢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