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士现在很有些发慌。
不能不慌,之前他带着骑兵连把九月红撵得拉拉尿,最后如果不是一头扎入八百里瀚海,可能九月红的脑袋早就被挂到哪个县城的城门旁边了。
现在好了,这九月红如果认出来他,然后在被窝里给韩老实捅捅咕咕的吹两句枕头风。
韩老实会怎么处理?
孽畜,吃我一记美式居合——这谁能扛得住啊?
你看看,说啥来啥,两人嘀咕了几句话,韩老实把枪都换了,银白色的柯尔特蟒蛇威猛霸道,更显美人情重。
不行,得自救!
这时后面的大马车终于姗姗而来,鲁大士看到车上的小缸,不由眼前一亮。他跳下马来,把傻绳解开,两个膀子一较力:“哈”的一声,把小缸搬了下来。
然后一步步的走到近前,放到地上之后,当场敬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礼:“报告巡使,东西在这呢!”
韩老实一拍脑门:我的“敲门砖”来也!一把掀开草席盖子,浓郁的酒香顿时散发出来。
占人和一瞅:呦呵,这是要当场举行庆功宴呐!话说,这酒还真挺香的,一闻就知道,标准是上等头度高粱酒。
他平时就好喝两盅,此时不由见猎心喜:知我者,韩兄弟也!
占人和取出马褂兜上别着的大金怀表,“咔噔”一声打开前表盖。
这怀表的盖深兜兜的,正好可以舀出来酒,先品尝两口再说。
鲁大士见状大惊,赶紧说:“哎哎哎,这缸里泡着东西呢!”
占人和闻听,更来兴致了,“吔,还是药酒呢——泡的是啥?鹿鞭,巴戟天,还是淫羊藿?”
一边说着,一边伸头往里瞅:交得宽正冲着他龇牙咧嘴,表示自己没那功效——也不是没有,嘴里咬着的东西也还行……
“卧槽,这啥玩意!” 占人和属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白梨花好奇之下也趴下瞅瞅,结果也当场受了一惊。
韩老实偷着笑,结果发现九月红这姑娘也要趴下瞅,于是赶紧一把拽住, “等下,先别往里瞅,酒里面泡的是一颗人头!”
韩老实先给九月红打了一针,预防针。
对于吃横饭的而言,人头其实只是寻常。之所以占人和与白梨花被吓一跳,是因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哪怕是胆子再大的人,在家里做饭时候掀开电饭锅准备盛饭,结果发现里面装了一颗人头,你说谁能做到面不改色呢?
所以韩老实先给九月红做了一个提醒,这样再看也就没啥事了。
最主要的是:必须让九月红看哪,而且还得仔细看,不然费这力气干嘛。
而九月红听说是酒里泡着人头,顿时就失去了兴趣,不想看了。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小姑娘。
除了变态狂人,谁会像是看鱼缸里的热带鱼那样,端详酒泡人头呢?
韩老实一看:这不行啊,必须得看哪。
结果他一着急,直接上手按九月红的脑袋——实话实说,这韩老实就是个棒槌,之前能娶上四房夫人,全靠钞能力,否则一辈子都只能耍五龙。
占人和与白梨花在旁边一看,感到十分无语:这咋能逼着人家小姑娘看人头呢?
结果九月红被大手一按,不小心看到了酒里人头之后,当场就挪不开眼睛了,看得那叫一个仔细。
对于交得宽,她实在是太认识了。当年,九月红的父亲因为看不惯交得宽绺子的耍混钱作风而发起典鞭,颇干了一些仗。而每年入冬之后,这些绺子大掌柜却都是前往公主岭日本租界猫冬。
在日本人地界,自然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不能拿刀动枪,但在大街上遇到之后互相对喷肯定是免不了的。九月红父亲带着她曾在公主岭轱辘把街遇到过交得宽。
这交得宽出言不逊,嘴里说得可花花了。
年后交得宽更是把九月红的父亲给算计了,直接丢了半条命,以至于不得不提前退休,让九月红顶了班。
这可是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
所以,交得宽砸了骨头化成灰,九月红都能认出来。
现在九月红却在酒缸里看到了仇人的人头,如何能不激动!
不用说韩老实用手按头看酒缸了,就是……
韩老实在旁边暗中得意,就差点一根烟抬头四十五度角看天了。
“认识吧?”
“当然认识,这是交得宽的人头!” 九月红的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
太不容易了,被交得宽欺负得太惨了,先是把老爹打成重伤,又差点在八百里瀚海灭了自己的绺子。
总催与秧子房掌柜小白狼一听,也赶紧凑上来瞅,同样激动得手舞足蹈,“交得宽哪,交得宽,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九月红平复了一下心情,“韩叔——叔,交得宽的人头是从哪整来的?”
“充话费送的……”韩老实又开始胡诌八扯上了。
鲁大士赶紧道:“这是我们前天在桑台镇,与交得宽绺子血战一天一夜,最后韩巡使大发神威,一枪将此獠打落马下,被我当场擒拿,押到刑堂之后,就把交得宽给劁了——不信你仔细看,嘴里还含着他自己的小可爱呢……”
鲁大士说得眉飞色舞,比比划划。而且他与韩老实也算是一对卧龙凤雏,哪有让人家小姑娘看那玩意的。
而秧子房掌柜的小白狼闻听此言,一伸手就把交得宽的脑袋捞了出来,扒拉两下人头的嘴唇,对九月红说道:“真的,真有,不信你看!”
九月红仔细瞅了两眼,然后一拍巴掌:“好,太好了,真解气!”
旁边的占人和与白梨花纷纷捂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这伙人都不咋正常。
九月红转过头,扑闪着大眼睛对韩老实说道:“韩叔——韩老实,此等大恩,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韩老实一听,顿时心凉了半截。据说壮士救了女人,女人如果对壮士来电,就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而如果看壮士长得歪瓜裂枣,就说“小女子来世做牛做马,以报大恩”。
这辈子的事情,你扯什么来世。来世能不能再当人还两说呢,你做牛做马有个屁用——这恩,你还是现世就报了罢……
不行,得加大药量。
韩老实说道:“劁完了这厮,我又命人抬出一铺铡刀,亲手铡下他的狗头!”
鲁大士在旁边听了,急得不行不行的:你咋还抢功呢!
“对对对,是与我韩巡使一起动手——韩巡使握的是刀把左边,我握的是右边,当场只听咔嚓一声,那交得宽的脖腔子先是喷血,然后是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泡,人头滚出去了五米远,身体在不停抽搐,脑袋上的嘴巴也还在动,正好咬起来了扔在地上的小可爱……”
鲁大士还在继续叨逼叨,试图挽回一部分功劳,把现场情形描述得绘声绘色,绝对是满分小作文。
一般人听完,身上都可能会起鸡皮疙瘩。
而九月红听了,却是愈加兴奋,对鲁大士表示感谢:“那可真得谢谢你哈——我咋看你有些眼熟呢。”
鲁大士摆手,“不能够,你可能是看错了……”
不过,现在鲁大士已经心里有底了。剿灭交得宽绺子、铡下交得宽的人头,这两件事对于九月红绺子而言,都是绝对的大恩情。吃横饭的最讲究这个,所以就算九月红发现了鲁大士的真实身份,也啥事没有,之前的是非恩怨足够一笔勾销了,官司就算是打到达摩老祖那里也是这个结果。
而韩老实则是暗自叹息,道:“那个茧子——不对,那个人头咋办,还泡酒里?”
九月红一摆手,“人死债消,也就谈不上仇怨了——人头就挂树上,喂老鸹吧……”
好家伙,这还叫谈不上仇怨?
而且,老鸹不会吃醉了吧……
“韩老实,”九月红一双大眼睛不错神地瞅着韩老实,“谢谢你!”
韩老实有些无语:这姑娘,那什么也就罢了,咋还连声叔叔都不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