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行至县城外十里亭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带着六位少男少女正在亭中等待。待看到孙县尉骑马靠近时,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上前礼貌攀谈。
“大小姐妆安! “
六位少年径直来到路紫薇所在的马车前恭敬问候道。领头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她的身影在朝霞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英姿勃发。她的头发被简单地束成高马尾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把剑型的簪子,为她增添了几分不羁与英气。
路紫薇听到声音后掀开车帘,便扑在少女怀里一阵哭诉。
她望了一眼这边板车上的路直,不由分说地呵斥道:“摇光,随我等回府,听候发落。“
路直撇撇嘴毫不在意的与板车上的伙伴挥手告别。
“小心!“王永年还是担心的嘱咐道
“祝你早日脱离樊笼,再见面我请你喝酒!“朱邪鸦说道
“嗯,放心,我自有应对之法。诸位后会有期!“路直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九仍自顾自的坐在一旁修炼。
待路直走远,小九才艳羡的说道:“那就是路家这一代的七子,领头的这位奇女子就是路天枢。过去两代七子首领皆为男子,这代路家最优秀的据说本是这位路直。谁知这位籍籍无名的女子半路杀出,族内比拼样样胜过路直,甚至最终实战以一抵六。传言她特别看不起路直的散漫,路直被打败后更被强行要求继承瑶光的称号。路家当然也给路直留了点面子,允许他将女性化的瑶光改成摇光。“
这时,向宁却突兀的插话道:“这世家大族女子最重的就是名节!路家赶在所有人反应之前,收到线报就半道迎路大小姐去城外的庄子,看来是要遮掩消息了。“
眼见那中年人与孙广宗商谈良久,临走前还特意从怀里掏出一大一小两包鼓鼓囊囊的锦锦囊递给方天。
方天打开锦袋瞅了眼后,紧锁的眉头似乎也舒展开来,王永年还隐隐约约听到他爽朗的大笑。紧接着他将较大的一包锦袋转身递给亲兵赏赐给众衙役并吩咐在车队里传话,严令众人禁止将此次事件与路家攀扯,违者以私通妖道论处。
众人得了赏赐皆感恩戴德,板车上众人也被严令禁止谈论这个话题。
一轮朝阳升起晨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队伍里一扫之前的阴霾,众人之中已经有人开始商量着回城之后去哪喝酒戏耍。
刚在官道上拐过一道弯,远远的就看见县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一群沙族人骑着马疾奔而来。
“噔噔噔……“
见此情景众人收拢马队持械戒备,方天也弯弓搭箭示警。
临近车队十步时,对方勒停马匹翻身而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堪比军队令行禁止的精锐,反倒不像是一般做买卖的人。
对方头领满脸络腮胡,独自牵两匹马向车队走来。只见棕红色的一匹,体形健壮,肌肉线条流畅而发达,四肢强健有力,步伐稳健而矫健;另一匹黑马更是不凡,体形同样健壮,马头之上长有一撮醒目的白毛,如碗口大小,眼神中透露出智慧和机敏。
“县尉大人,方都头,这是之前许诺的名驹。诸位为了救小儿辛苦了,日后的合作还请多多关照。“沙族头领将缰绳递给二人的亲信,抱拳致谢道。
“鸦儿,回去了!“听到他的呼唤,朱邪鸦翻身下车跑向马队。靠近马队后一个鹞子上马,灵动自然,与帕当们呼喝问候,贩马的沙族马队如一阵风似的离县城向北而去。
“走了也不打声招呼!“小九吐了吐舌头。
“就是,臭小子刚刚还给路小子告别来着!“左老也吐槽道,”你在别人心中没分量啊!“
王永年无奈的摇了摇头,羡慕的替他开脱道:“也许是太想他的父亲了!“
本以为后面能顺顺当当回县衙了,可是刚送走沙族人,王县令却亲自坐着轿子带人前来,随行的还有沈主簿。要问顾县丞在哪?这位大人还在簪月楼睡觉呢!
见王县令的队伍身影远远到来,孙广宗就立刻命人检查用遮盖怪兽尸体的帆布是否严密。队伍走到城门口,对方竟带着上百来人堵在了到中央,王县令命令载有尸体的车队不得从靠近集市的东门入城。理由竟是担心影响城中百姓过节的喜庆,以免造成商旅躁乱,须绕道从离县衙更近的北门进入。
“当初提议救世子,你们就百般推诿!我杀妖邪诛妖道还机缘巧合救了这些孩子,现如今得胜而返怎么就不许我给儿郎们邀功游街?“
王县令朝天拱手,慢悠悠地说道:“如今??圣天子临朝,英明神武,智勇双全,文治武功,可比尧舜。你这邀的是哪门子功?“说到此处,声色俱厉!
见孙县尉还没反应过来,沈主簿好心劝诫道。
“天下两京十三府、三十六州、合一百五十八县,各地争先进献祥瑞,唯恐被责迟延轻慢。如果唯有青莲县上报治下出了妖道,还攀扯上了国师的道场——紫南宫。孙大人,你这是临渊而不自知啊!“
“欺君之罪,其心可诛,其罪当斩!“王县令适时的补刀道。
“如今不若假借救世子虎口脱险,清剿匪寨杀敌无算。你护送着世子从东门而入,掩人耳目。既可以得到武城侯的嘉奖又能让全城百姓知道将军的勇武,一举两得。“沈主簿附和道。
思虑再三孙广宗同意了,王县令又以保护世子安全为由,让他们先行从东门进城。让孙广宗另行安排四名亲信,陪同他的手下——快班班头谢林,带队押送怪兽尸体绕道北门进城。沈主簿在王县令的眼神催促下,还要建议将战俘一并带走审问,被孙广宗以剿匪不可无人证为由拒绝了。
车队徐徐的经过东门集市,这个时节螃蟹刚刚上市,拥挤的蟹笼内,一群蟹将军们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角力。它们或青或黑的甲壳,在清晨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每只螃蟹都努力地伸展着自己那对强健而多刺的蟹钳,试图在这有限的空间内寻找一丝喘息的余地。
小九“他中计了!“
左老“他妥协了!”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说道。不同人的视角看到的是不同的问题,此次行动最实际的战利品——怪兽尸体,就是快班班头谢林领着人从孙广宗的面前带走了两车尸体。
“怎么了?“王永年回头莫名的问道,他被集市上石榴、梨、枣、栗、葡萄等许许多多各地商人带来的,他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饮食果子吸引着不住的咽口水。
“这战利品离了他的控制,他还能说了算么?“小九道
“能绵延百年的世家都有独特的秘术,秘术怎么来?不就是收集奇珍异宝么?这是大家族的底蕴。武城侯家现下看似烈火烹油实则缺的就是底蕴,孙广宗把武城侯的机缘给分了,自己的仕途也快丢了。“小九分析道。
“左老,你怎么看?“王永年默念道
“这份机缘太大,尸体又藏不住,一家独吞是不可能的。不如装糊涂,人人有份,形成新的平衡。假如那天武城侯要惩罚他,这次的装糊涂说不定能救他一命。小姑娘太急功近利了,过刚易折啊!“左老感叹道。
“孙县尉也不会被责罚吧,他不是救了世子么? “王永年不解的问道。
“这关窍口就在于救人的信息是谁发出的?“小九以为王永年在同她说话,反问道
“鲁小子说过他是被人从市集引到荒宅伏击的。 “左老提醒道。
“你是说他被抓另有隐情?“王永年猜测道。
“他被抓的整件事都是疑点。“小九说道此处停顿下,”鲁子野,也就是孙先,之前坊间就有传言并非武城侯亲生的,而是当今圣上与鲁国公主兄妹私通乱伦的结果。结合当时我们在袇房的推测,鲁子野超过十五岁依然被抓,这就很不同寻常,一般世家大族嫡子出行,除了贴身仆人服侍,还有3~5人不等的护卫在外围跟着以防不测。可偏偏就是武勋起家的武城侯世子,在东昌府他武城侯自己的封地上被抓。这说明什么?鲁子野就是丹方上需要的皇室血脉,且这血脉可能比得上京城里那几位旁支。紫南宫的人都觉得他最合适,甚至不惜得罪武城侯,这也变相印证了传言。“
“鲁国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陛下是鲁子野的亲舅舅,本就是陛下的亲近血脉。这有什么不对么?“王永年反驳道。
“没错,但是你没注意到关键的点,时间!“小九说道
“时间?“
“今天应该是八月十二日临近中秋,你看家家都挂起了花灯,有的茶肆酒楼还挂了‘醉仙’的锦旗,这是开始卖新酒了。“众人从东门进入的经过集市,小九随手指向路边。
“你被抓进袇房的时候大约是初八,向宁兄妹被抓进来是前一日,这是因为有人急于阻止他参加乡试;路家主仆被抓是昨天下午也就是十一日;而我们这位世子可是初五就被抓进来了。“小九意味深长的说道。
“七天,确实不同寻常。“
“所以我断定,武城侯并没有及时发出救世子的命令。孙广宗应该是想在越州站住脚跟,获取路家支持,此次也是受路家相邀去救路大小姐的。单单只是路家小姐被绑架的信息说动不了他如此大张旗鼓,因此世子也被绑架的信息应该是路家提供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路紫薇进来不到一天,孙广宗就如此笃定的带兵上门,因为路家负责外围保护大小姐的人去报信了。这也同样解释了他们是最早一批在十里亭等候的人,能在所有人了解情况之前就接路紫薇去外庄隐瞒消息,因为是孙广宗跟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
“救鲁子野只是一笔交易?我、路直还有朱邪鸦都以为他是一门心思来救世子的!“王永年终于反应过来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应该是收了路家的贿赂去救路大小姐,如今却大张旗鼓的宣扬救出了世子作为掩饰。假如被武城侯查明原因,这次营救就不是他孙广宗的荣华富贵,反而有可能是他的‘催命符’!“小九盯着前方死到临头而不自知的孙广宗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