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横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开元攥着泛黄的八字帖退到门边。火光照亮供桌下七滩人形污渍,其中最新那滩正缓缓爬向他的影子。
\"小兄弟…\"
戴孝妇人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林开元猛回头,看见井台边立着个湿漉漉的身影,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青砖上砸出朵朵血花。她的脸皮正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槐木的年轮纹路,每道年轮间都嵌着半截指甲盖。
\"当年李举人请来游方道士,\"妇人腐烂的声带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说要用至亲骨血镇住槐娘怨气。\"她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向雷击槐,树洞里的铜钱突然叮当作响,\"他们把我女儿活埋进树根时,用的就是刻着生辰的槐木桩。\"
林开元忽然想起陈伯未说完的话,转身扑向供桌。燃烧的帷幔灰烬里躺着把生锈的铜钥匙,柄上缠着的红线与井绳材质相同。当他将钥匙插入供桌暗格时,整座祠堂的地面开始震颤。
暗格中滚出本泛黑的账册,永乐三年七月初七的记载触目惊心:\"收雷击槐木七段,付银二十两予陈有德。\"墨迹旁按着个血手印,五指轮廓与陈伯枯手完全吻合。
\"陈伯就是当年卖槐木的贩子!\"林开元对着空气怒吼。回应他的是梁上坠落的瓦片,擦过脸颊时留下道血痕。瓦片内侧用朱砂画着符咒,图案与琉璃镜匣背面的纹路如出一辙。
槐树林方向传来金钗坠地的脆响。林开元攥着账册冲出祠堂,却被眼前的景象骇住——整座宅院的墙壁爬满树根,西厢房的门窗已被根须绞成碎片。琉璃镜匣立在废墟中央,镜面完好如初,映出个正在梳妆的女子背影。
\"槐娘!\"林开元扬手撒出最后一把艾草灰。灰烬触及镜面时腾起绿焰,镜中女子突然转头,树皮拼凑的五官扭曲成痛苦的表情。她的金钗插进太阳穴,黑血顺着琉璃镜面蜿蜒而下,在现实世界凝成道血线指向雷击槐。
树洞里的铜钱突然飞射而出,在林开元脚边排成箭头状。他跟着指引来到东院墙角,此处青砖缝隙渗出粘稠的黑液。铁锹插入土层的瞬间,地底传来指甲抓挠棺材板的声响。
挖到三尺深时,锹头撞上硬物。林开元拂去泥土,露出具缠满红线的槐木棺。棺盖上的抓痕里嵌着半枚金钗,与镜中女子所戴一模一样。当他试图掀开棺盖时,红线突然勒进掌心,伤口渗出的血珠被槐木贪婪吸收。
\"三年前他们就是这样困住我的。\"
镜中女子的虚影浮现在棺椁上方。她的脖颈以诡异角度扭曲,后脑勺裂开的伤口里钻出槐树嫩芽,\"我爹听信陈有德的鬼话,以为用我的命能换李家百年兴旺。\"
棺盖轰然掀开,腐臭味扑面而来。林开元强忍呕吐欲望去,棺内堆着七具孩童的骸骨,每具心口都钉着刻生辰的槐木牌。最上方那具骸骨穿着褪色的红肚兜,颈骨挂着半块玉佩——正面刻\"李\",背面刻\"壬午\"。
槐树林突然刮起腥风,雷击槐的根须破土而出,将棺材缠成茧状。林开元踉跄后退时踩到块松动的青砖,底下埋着的织锦香囊已经腐烂,露出里面干枯的槐花——正是永乐三年七月初七那日,槐娘及笄礼上佩戴的香囊。
\"你也是祭品。\"陈伯的声音从树茧中传来。老人干瘪的身躯被根须贯穿,藏青布衫碎成缕缕破布,\"当年那七个护院的生辰都被篡改过,就像你现在…\"
林开元突然感到后颈剧痛,槐树叶状的胎记刺破皮肤,钻出嫩绿的树芽。他扑到井台边就着水面倒影,看见自己的瞳孔正在扩散成树叶状,血管浮现出墨绿色的纹路。
镜中女子不知何时立在他身后,树皮面孔贴向水面:\"你猜当年那七个护院,最后是怎么发现自己生辰被改的?\"
她的手指穿透镜面,蘸着井水在林开元掌心写下\"壬午七月初七\"。水迹渗入皮肤的刹那,整口古井突然沸腾,井绳自动收卷拽上来具棺材——正是方才埋在东院墙角的槐木棺。
棺盖自行掀开,七具孩童骸骨已变成七段焦黑的槐木。林开元发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走向棺材,怀中的账册突然自燃,火苗在纸页间烧出个诡异的图案——正是琉璃镜匣背面的符咒。
\"当年道士在镜子上刻的是转生咒!\"林开元用燃烧的账册砸向棺材。火焰触及槐木的瞬间,整座宅院响起千万人的哀嚎。雷击槐轰然倒塌,树洞里飞出四十九只血鸦,每只爪子上都抓着片带血的槐树叶。
陈伯的残躯在火中扭曲:\"你毁不了…每个守契人最终都会…\"话音被根须绞碎。林开元看着自己的双手逐渐木化,突然冲向琉璃镜匣,抱着燃烧的账册撞向镜面。
镜中世界崩塌的刹那,他看见槐娘的身影在火中舒展成完整的槐树。无数根须穿透他的胸膛,将最后一丝生机注入树干。当晨曦初现时,废墟中只余焦黑的槐木桩,年轮间隐约可见\"林开元\"三字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