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空气近乎凝滞。
幽竹正在依次汇报着这段时间内的工作进展,以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在幽竹看来,自家二少爷是那种在底线前可以随意蹦跶,超过底线绝对不可以的人。
但幽竹不止一次被刷新了印象,李忘昔的宠溺早就把小昔她们宠上了天,居然能继续突破下限。
幽竹不敢多说话…
再多的话,幽竹都死死咽到肚子里,不过多提及。
可就算这样,李忘昔也是越听越头大。
“店里人手应该很好招吧?”李忘昔随意问道。
“确实如此…但少爷……”幽竹怕触霉头。
“怎么回事?这有什么,说呗?”李忘昔有点不耐烦。
“少爷,咱们要招大学生吗?”幽竹试探道。
“招啊,为什么不招?现成的资源不用放着干嘛?”李忘昔皱起眉头,没好气道。
“那我就招一个长期的店长,剩下的店员全部用大学生。少爷您意下如何?”幽竹已有腹稿,边开车边恭敬道。
“行啊,先这么干着吧,反正过年期间很多大学生也不回家,店的地段也好,不愁没生意。”李忘昔摆摆手,接着没什么情绪地望向了窗外,开始唉声叹气。
这下…幽竹还没说完的安排更是直接被噎住了。
只能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咱们要去哪?”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知道,随便开。”
显而易见,李忘昔就是单纯的想到处走走,不管在哪停靠,只要这一路够长、够让思维得以洗刷,便足够了。
幽竹也懂,开着车在市中心外围转了好一会,接着便把车停到了店旁边的车位上。
既然在汇报工作时提到了,也有回应以及规划,那就说明李忘昔肯定是想实地看一下的。
他们这类富家子弟很大一部分都是这样。
投钱的时候大手一挥不当回事,但面对人生中的前几个实体经济,肯定是上心的。
就跟李文夜似的,大学期间根据自己的兴趣开了间公司,平日里被当作谈资就不说了,某一次因为有个高层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搞了个很傻逼的操作,把他气的期末考试都不考了,赶回公司把几乎所有管理层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李忘昔虽然是小打小闹,但其实也差不多。平时说没什么事,真到发生点什么肯定炸毛。
就跟家里的情况似的。
幽竹都把控的死死的。
平日里电费水费网费啥的,加起来花七八个,只要稳定一直是那么多酒都无所谓,可一旦某个月十个了,那他就一定要把出问题的点抓出来!
很简单的道理。
如果不是有人失职,那就是有人干了不该干的事。
…
跟在李忘昔身后,幽竹撑开伞,熟练的前倾,挡住刚刚开始下的小雪花。
“今昔现在怎么样?”李忘昔背着手,环顾四周后随口问道。
“没有问题,有专人在把控。并且上次糊弄您的那批中层已经调到文职冷处理了。”幽竹不骄不躁道。
“冷处理啊。”李忘昔回头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
幽竹心头一颤,赶忙解释道:“少爷,那些中层都油得很,这是比较普遍的做法。”
不过李忘昔却笑了:“哈哈哈,幽竹,你是不是觉得我会生气,说把他们直接开除?”
“属下不敢。”幽竹诚惶诚恐,当即欠身道。
摆摆手,李忘昔自嘲一笑,看着面前这装横完毕的便利店,真诚道:“别把我想的那么差劲,不管怎么说,从爸妈那里也遗传到了吧?”
“属下斗胆,您觉得这种做法不可取吗?”幽竹犹豫再三,恭敬的问道。
“我可没这么说。”李忘昔摇摇头,边走边说:“我知道调离岗位等对方主动离职就可以不用N+1,也知道他们几乎都是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状态。”
“那您……”幽竹快步跟上,撑好伞继续为李忘昔挡雪。
李忘昔苦笑道:“很悲哀吧?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完全不会在乎钱的。钱对我来说就是个数字,每天花来花去连利息都花不完。”
“但我想不明白,真的到了这个位置上,就一直有个感觉驱使着我,公帐上的一分一厘我都想省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所谓的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吧…”
“少爷,您无需自责,您有最优越的条件,自然享有其伴随的权利。”幽竹跟在旁边轻声开导道。
李忘昔当然知道,他早就知道了地位的重要性,只是一直故意不去提及、翻阅,一直按照普通人生活。
如果全部放开,那就不一样了啊。
要经济?
随便开几个大盘操纵,只要不跟官方对着干,在大家都在割韭菜的情况下,谁会管呢?
钱能生钱呐。
要情感?
别说什么互相了解之类的蠢话。他用去了解谁?舔谁?
都是反过来的。
说句难听的话,有钱放在那不花,就只给女人看,那也会有大把人求着、哭着喊着的想要获得了解他的机会。
很现实。
要人情世故?
他早就经历过了。
李忘昔不屑道:“哼,从来是别人巴结我。你知道我十二岁的时候过生日有多少个高官到场吗?”
幽竹沉默。
这不是一介管家可以评价的。
而李忘昔也无所谓,呵呵一笑,自我讽刺道:“我啊…以前不懂这些,随便被讨好一下就好说话。哈哈,现在懂了,却又不忍心了,硬着头皮和本性就是如此,肯定不一样啊……”
“少爷……”
“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是我的人,但在家族范畴里,有些话你不能说,只有我让你说的时候你才能说!”
幽竹拼上职业生涯的话再次被按了回去。
“我都懂,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我哥也是那么过来的吧?”李忘昔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店铺,抽出一根烟点燃。
幽竹什么都说不了,只能沉默。
就这么站了很久很久…两人谁也没动,跟傻子似的吹着风,淋着雪。
路人来来去去,目光虽然会在他们身上停留,但大多也是被颜值所吸引,接着匆匆而过。
还有些人在小声嘀咕着,指指点点地嗑着cp,但最后也是一笑而过,继续着原本的生活轨迹。
人每天会忘掉成百上千件事情,忘掉无意中瞥到的面孔,忘掉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
看吧?生活就是如此。
只要人有私心金字塔就永远不会倒。
有些事不去提及,不去剖析,不去刨根问底,就永远都只是猜测。
如果有人上前来搭讪,就会发现:有cp感的主仆是不会随她们的想象发展的。
但人只希望某些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从而不去主动提起与内心想法背道而驰的话题。
这也是一种逃避。
而李忘昔,在大厦之下,慢慢梳理出了小昔的良苦用心。
也许小昔的本意是跟她们自身的想法和意愿有关,但不得不说,这确实让李忘昔举一反三,挖掘到了以往对更多沉余追忆的逃避。
小昔……大智若愚啊。
最终,他决定一点点来接受。
便旁敲侧击地问道:“幽竹啊,我其实早就梦到了,但我以前不想说,现在嘛……突然想确定一下。我这么问吧,你就告诉我古家那个我老婆看不惯的堂姐现在如何了,就可以了。”
为了防止幽竹受到家里的影响,他还补充了一句:“你要知道,你是我的人,我需要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
他直接把幽竹的退路堵上了,当然那句“你是我的人”也表示了立场。
有这样的并不明显的承诺,幽竹用眼睛的余光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人后,贴近他的耳朵,隐晦道:“您说的那个人,她失踪了。其余…您……”
“嗯,我知道了。”李忘昔了然道。
这都在意料之中。
毕竟一座高楼耸立,其中千百十扇窗户,哪可能都是透明的呢?
从张叔开始,李忘昔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自家产业的另一面。
知道张叔的爷爷和自己爷爷有不可撇清的关系。
知道张叔的爷爷以及其子,有不可轻视的政界地位。
呵,平常人都知道:有钱不一定有权,但有权,只要想的话就一定有钱。
只不过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呵……越想越烦。不想了,喝点酒去,还得是微醺才舒服啊。”
李忘昔在店里转了一圈,拿了几个碳烤腿排下酒,接着就让幽竹开车去了另外一边。
……
虽然刚才的便利店是李忘昔完全出资的主场,但其实他觉得现在这地方才是自己的主场。
小酒馆呢小酒馆。
守着这么一间小酒馆,怎么想都很舒服呢。
还隔着好几层楼梯呢,李忘昔就已经感觉能闻到酒馆的气味了。
想想都放松。
把幽竹扔在楼下,李忘昔磨拳擦掌,反身一脚把车门踹上,大手一挥披上纯黑的风衣后独自上楼。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嘈杂的交流声和音乐声立刻灌进脑海。
不愧是大学生,这中午没过多久呢,酒馆里就已经开始上人了。
李忘昔甚至都没看完装修和试营业的花篮有多少,马上就有一名服务员迎了上来。
“您好,请问您要订桌还是找人?”
李忘昔有些诧异,没想到能整的这么正规,回过神来说道:“我找人。”
想象中嫌弃人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好的。咱们店有满九十九元减二十九元的优惠券,您感兴趣可以带朋友光顾本店,祝您生活愉快。”说完还熟练的递上了一张设计精良的优惠券。
给李忘昔整的无比懵逼。
“不是…等会?这是谁想的策略?”
“抱歉,这问题您得问老板。”
李忘昔嘴角扬起一个冷清的弧度,差点笑出来,打趣道:“那我要见你们老板。”
因为在吧台没看到赵焱,只有兼职的大学生,李忘昔才会好奇。
装修前没生意,现在居然生意这么火爆,多少有点离谱了。
而这话一出,店员手指不受控制,下意识指向了一处地方。
望过去,赵焱正在酒吧跟网吧交界处的那台机子上网。
李忘昔顿时哭笑不得,摆摆手让店员去忙,接着推开防火门走进了网吧。
此时赵焱正在挨骂,身旁一位跟他长得八分像但却弱气很多的少年一直在吐槽,以至于李忘昔在后面站了半天都没察觉。
李忘昔定睛一看!
别说是挨骂了!
揍他一顿都绰绰有余!
玩个中单4-0,全程地缚灵。
不管哪打起来了他都有反馈,结果嘴上说着我在看,实际上就是推线点塔!
给李忘昔看的血压都高了!
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一把给他拽起来,接着坐下解盘,三下五除二给对面打崩了。
赵焱被拽起来的时候本来一扭头就要喷,但仔细一看———金主啊?
那没事了。
玩吧,分跟钱比不成正比。
…
这一把有个人优势,玩起来很舒服。
对李忘昔来说纯是爽局。
也就是队友比较劣,加上李忘昔为了宣泄内心的郁结,杀心极重,连续送了几波后陷入了鏖战。
好在最后一波关键团,李忘昔和身边的兄弟找好机会几乎同时进场,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击碎了对面的翻盘梦。
后知后觉,李忘昔只觉得像打完一套拳似的,浑身上下无比舒畅,跟身边玩上单的兄弟一碰拳,庆祝了一下。
“卧槽,你俩这配合去开机甲算了。”这时在身后“罚站”许久的赵焱,见游戏赢了,也敢说话了:“昔哥,稀客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无聊。”李忘昔潇洒的摘掉耳机扔到桌上,白了他一眼道。
看到李忘昔和身边人再次碰拳,赵焱立马打趣道:“来视察呢?”
“没,跟媳妇吵架……算是吵架了吧,来散散心。”李忘昔揉了揉眉心说。
“吵架?”赵焱以前见过小昔,怎么想都想不到他们居然还会吵架。
“没什么。”李忘昔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使劲伸了个懒腰。
与此同时,旁边的哥们也把目光投了过去。
“哥,你朋友?”
“比朋友还重要!”赵焱神秘兮兮地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