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的女子豪放不假,但像今天这样公然聚众打劫一支军队,这得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
谁给你们的勇气?梁静茹?
“哪三位打虎英雄呢?”沈腾问道。
包子那几个显眼包哪里去了?
这么热闹的场子,怎少得了他们?
自从上次无意中打死一只老虎后,这几个小王八蛋开口闭口都是“打虎xxx”,因为这只队伍两千余人都是参与了打虎行动的,一个个说话都是用这个词语打头——某乃打虎xxx是也!
有士卒用手指点着对面告诉沈腾:“将主,您看见那蛮婆马前跪着的几个了么?那就是咱们的三位将主!”
“被抓了俘虏?这么快?被那个……女人?”
那士卒也是一脸的懵逼,道:“咱也不知道啊,三位小爷打马上前,嘴巴里反正有点不干不净地,到了那蛮婆马前,然后……”
“说呀,然后怎么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自愿下马?”
“好像是的。”
“下马就跪下?”
“好像是的。”
“没打?”
“打了。”
“怎么打的?”
“被那蛮婆子用刀背,一人三家伙。”
“没骂?”
“骂了,没听清。”
沈腾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是遇到故人来,三个家伙直接就吃瘪了。
“活该!一定是嘴巴不干净,被收拾了。”
这时候,对面那蛮婆催动战马,迎面走来,一边走,一边高声喊叫,很蹩脚的汉话:“你们,谁是我的儿子!”
郭才汉低声道:“我是你爹!”
沈腾狠狠剜了他一眼,这小子显然是个憨大胆,没有见过世面,更没有挨过打。连包子李球都吃瘪的女人,哪里是你一个愣头青能招惹的?
那女子还在连连发问:“你们,谁是我的儿子!”
那边,原来跪着的三个家伙偷偷都站了起来,面向这边,包子双手做喇叭状,高声大呼:“腾哥儿,你娘喊你吃饭啦——”
另外两个显眼包也同时发声:“腾哥儿,你妈喊你吃饭啦——”
“哄——”两边的人都不由得大笑起来。
沈腾终于回过味道来,显然,蛮王孟获的夫人祝融来了。
沈腾连忙下马,快步上前,来到祝融夫人的马前,弯腰施礼:“沈腾见过义母。”
在厚脸皮孟获面前,沈腾可以无所谓,但在祝融夫人面前,他必须尊重起来。因为这个女人才是认死理儿的主,她认准的事情,丈夫蛮王孟获也不能更改。
而且祝融夫人在蛮族人中的名声很好,是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内助。
祝融夫人的马战功夫,甚至比蛮王孟获还要生猛。当年随孟获造反时,蛮王屡次受挫,义气全无之时,这祝融夫人却自带了麾下五百娘子军,前来叫战,连擒蜀汉两员大将张嶷马忠。
要知道张嶷马忠皆为悍将,尤其是张嶷将军,曾经单刀战群盗,就仗着手中一把泼风刀,背上还背着一个妇人,硬闯群盗战阵,所过之处,悍匪皆闻风丧胆。
但就是这样一个泼辣的汉子,在祝融夫人的飞刀绝技面前,都难堪一敌。
更难得的是这祝融夫人自从十多年前随着丈夫造反被诸葛亮三路大军武装镇压归顺之后,就选择了坚定跟随蜀汉走,义无反顾。
本来,那次南中叛乱,背后就有诸多蜀地豪族的影子,更有孙吴政权的背后蛊惑,高定雍闿甚至都已经收到了士燮那边送来的孙吴的郡守大印。
这在南中,本无可厚非的,待价而沽么,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么。
但是,自从七擒孟获事件之后,祝融夫人感念诸葛丞相再造之恩,再无任何反叛之心,一心向汉。
人家磕不不仅仅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更在无数次的行动中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这一点。
孟获所在三江口,是大理向西最大的一块方圆三百里左右的平原地区,物产丰富自不必说,其间三江荟萃,金沙江自古以来本就是南中金银产地,而孟获的大本营银坑洞,即为蛮人开发了数百年之久的金银洞窟,孟获家族世代为王,早已经积累的无尽的财富。
在孟获表示了归顺诚意后,诸葛亮将南中四郡分拆为七郡,并且将孟获所在的三江口直接从昆明郡拿出,划归到永昌郡的管辖,一来,为永昌郡增加一些实力,其最根本的目的,却是让孟氏与本地豪族吕氏相互牵制,防止一方坐大,再次出现尾大不掉的叛汉举动。
祝融夫人深明大义,不仅主动让丈夫孟获接受了朝堂的御史中丞任命,常住成都,还在成都购建了蛮王府邸,并且有许多固定资产投资。
其实孟氏完全没有投资的必要,但这就是祝融夫人的睿智之处,诸多举动,更多是一个态度,向南中诸多蛮人豪酋表达一种态度——蛮王孟获一心向汉,再无反复。
很自然地,这个态度,在成都朝堂同样获得极高赞誉。
而祝融夫人也经常去到成都,与成都的那些贵妇们结交。
在南中,其与关银屏之间甚至成为师徒关系,关银屏的飞刀技,便是从祝融夫人这里学得的。
沈腾对于那个便宜义父可以装作无所谓,但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巾帼英雄祝融氏,却心存敬意。
离开兴古郡的时候,关银屏曾经专门和沈腾提及此事,在于关银屏而言,沈腾能得到孟氏的襄助,无论对于个人,还是对于蜀汉,无疑都是一件十分完美的事情。
尽管难以启齿,但事实就摆在那里,沈腾的“身份之谜”,始终会成为横亘在沈腾与所有人之间的一个巨大屏障——这个,即便是关银屏,同样感觉匪夷所思,却又无能为力。
好在沈腾这一路行来,背后已经有了太多人为他站台——魏延自不必说了,庲降都督府的几位大佬也基本接受了沈腾,建宁李氏充其量只能算是半个。
因为建宁李氏这样的豪族,在关键时刻的选择,只会以自身族群的利益为出发点,而不会把沈腾这样一个“天外飞仙”似的人物当做唯一的选择项。
这绝非关银屏所能左右。
好在沈腾目前的表现,以及这些表象背后的价值,建宁李氏尚无其他选择的必要。
而孟获的“自愿献身”,自愿做了沈腾的义父,算是给沈腾做了一个强大无比的背书。
关银屏由衷地为沈腾感到高兴。
祝融夫人看见沈腾,两眼顿时就放射出光芒来,一激动,说话都不利索了:“儿子,我喜欢,很帅,很好,我喜欢你……”
沈腾闹了个大花脸,脸红脖子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苦涩涩地笑道;“儿子也很喜欢义母。”
幸好那三个显眼包这个时候已经悄悄溜了过来,一个个簇拥在祝融夫人的战马两侧,使劲儿地蛊惑着:“见面礼!见面礼!”
“没有见面礼,这义母算是白瞎了!”
“祝融姨娘忒小气,白捡这么好一个大儿子,竟然连见面礼都不给,哎,真为蛮王不值!”
“同样是两口子,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咧!”
……
祝融氏听汉话说汉话还是有点吃力,直到这时候,才终究算回过味来,原来这三个混账东西一直在揶揄她。不由得大怒,抬手一人肩膀上赏了一家伙,刀背拍得三个混账小子脊背生疼,却不敢再胡言乱语。
祝融氏老早就接到丈夫来信,告诉他,自己在平夷城收了一个牛逼上天的义子,叫祝融氏关照这个义子,千万别叫他跑了。
丈夫带着两个儿子去了成都,祝融氏一开始也不怎么上心,丈夫大咧咧的性格,好酒如命,非醉不欢,到处认亲家,这根本就做不得数。
但不上心,不代表她不关心。
沈腾他们一路行来,可不是悄无声息地,而是大张旗鼓,气焰熏天,做些了许多大事情。
这些信息一件件一桩桩事无巨细,都汇报到三江城来,祝融氏终于坐不住了:“这儿子,我喜欢!”
这才有了数百蛮女打劫军队的事件发生。
“儿子,跟义母回去,银坑洞,给你一窟!”祝融氏不像咱们汉人,表达感情的方式简单粗暴到极致,她口中的“一窟”,便是一个产金银的洞窟。
那意思——里面所有产出,都是你的了。
她自认自己的诚意足够,得意洋洋地看着这个高大帅气的义子,想象着这小子当即就跟她走,回去接收那“一窟”。
沈腾哪里知道什么“一哭”“二哭”的,他只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个“一哭”。
“儿子,跟我回家,我喜欢你。”
那边三个家伙显然好了伤疤忘了疼,一个个龇牙咧嘴地:“好儿子,快去吧,哭吧哭吧……”
“祝融姨娘,您还缺儿子不?考虑考虑咱们仨?”
“啧啧,好大手笔,一窟咧,腾哥儿发财啦!”
“腾哥儿,你娘喊你回去继承家业啦!”
沈腾恨得牙痒痒,但这三个显眼包的一番瞎胡闹腾,却也恰好将他的尴尬解除了,算是误打误撞做一件好事情。
祝融氏下马,直接一把抱住沈腾,左看看,右喵喵,上下其手,一边摸,一边说道:“老家伙总算没喝醉,这个儿子,我喜欢,很喜欢!”
沈腾是真的尴尬极了,后面士卒们都在看笑话,身边几个显眼包嘴巴就没有闲过,而那群从兴古郡过来的徒弟们叽叽喳喳地声音也传了过来——
“麻烦了,师傅麻烦了!”
“师傅这亏吃大了哦。”
“这蛮婆谁呀,老牛吃嫩草,这便宜占大发了!”
“师傅的娘亲?怎么是个蛮婆?”
“你懂个屁!”
“你懂,你懂你说呗。”
……
沈腾好不容易才从义母祝融氏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红着脸给祝融氏解释道:“义母容禀,儿子计划先去兴古郡城那里,然后,再去三江口看望义母的。”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就一个干枯老头子,咱家才好玩。”
二人在先到哪里后到哪里的事情上,纠结了好久,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祝融氏,按照原计划,他们先去兴古郡,然后,尽快去三江口。
祝融氏看着儿子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勉强,便回头叫来一个女兵,道:“花蝴蝶,你带人,去将我儿一路行来的费用给结了。多给,不还价!”
那名叫花蝴蝶的娇小妩媚女子的眼睛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沈腾,嘴巴里随口应道:“是,夫人,多给,不回家!”
祝融氏一巴掌打在那女子的肩膀上,笑骂道:“死样儿,没见过帅哥的样子,下次带你到成都去耍。”
那女子终于回头看了祝融氏一眼,咧嘴笑道:“夫人总是诓骗我,都说了多少次,要不,”她用下巴指了指沈腾,“我喜欢!”
祝融氏大笑道:“随你,只要不怕蛮王回来抽你的筋,你随便,我不管。”
花蝴蝶撇了撇嘴,委屈地道:“算了。当我没说。”
祝融氏实在喜欢这个义子,越看越喜欢,实在宝贝得不得了,于是,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我的儿子,要不先随娘亲去三江口,然后,再去永昌城,反正,那个糟老头子坏得狠,早看不如晚看,看了不如不看。”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感情这蛮婆说话,还是挺幽默的嘛。
就在这个时候,蛮婆后面的那群女子自动散开,中间留出一条通道来,一个须发皆白身材高大的老者大步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黝黑的中年汉子。
那老人一边快步如飞地赶来,一边大声嚷嚷道:“兀那蛮婆子,又在老夫背后说老夫的坏话了,这次,没有一千两黄金,老夫必定打上门去,做个实实在在的恶人!”
沈腾莫名其妙,感觉今天这是怎么了,怪人层出不穷地都到南中来开会了?
蛮婆祝融回头一看,却莞尔一笑,一点不好意思也欠奉,直接来了一个拱手礼,道:“原来是吕府君老大人到了,这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我教育我的儿子,又不是教育你的儿子……”
吕凯无奈地摇摇头,道:“算了算了,说不好汉话,就多在家练习练习,啰里吧嗦的。”
“老大人,啰里吧嗦,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的汉话说得真好!”
“谢谢,我又学到一个词语,谢谢老大人的啰里吧嗦!”
那老者一把将身边碍事儿的包子李球推开,直接将目光钉在沈腾身上,口里不断发出“啧啧”的声音:“果然是个标致的好男儿!啥也别说了,拿来吧——”
沈腾再次表示懵逼。
“吕老头,想要和我抢儿子,你先问问我的双刀答应不答应!”
“去去去,谁要和你蛮婆抢儿子了?啰里吧嗦的,老夫巴巴赶来,是请你儿子去老夫那里做客的,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这个词儿,祝融氏还是知道什么意思的,当即就怼了过去:“老驴头,我祝融氏敬你年长……这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要请他做客,也得先问问我这个做娘亲的同不同意!”
吕凯却根本不搭理他,继续向沈腾伸手,笑吟吟地道:“小子,老夫的礼物呢?晚来一点点,可能就被打劫了,幸好老夫赶得及时。”
沈腾只得向后面的李剑波他们招招手,李剑波几人捧了四个酒坛子磨磨唧唧地走上前来。
现在,交出这四坛子之后,他们手上只剩下一坛子了,自己师傅压箱底的,就那一坛了。
包子几人磨叽的好几天,也没有捞到一点品尝,想想,还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老郡守吕凯赶紧让几个小家伙把坛子放地上,这个摸摸,那个嗅嗅,一边赞叹一边责怪:“都是好宝贝儿啊,啧啧……真香,哎,一群毛手毛脚的娃娃,千万别给老夫折损了,宝贝啊,咋就这么少呢?这得多抢手!可惜啊,就是太少了,太少了……”
说到这里,老人狐疑地抬头看着沈腾他们,森然问道:“老实交代,藏了多少私,都一次性拿出来吧,否则,让老夫查出来,到时候,嘿嘿,不要说老夫言之不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