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炆往葳蕤身边蹭了蹭,挨着葳蕤坐好。
葳蕤有点不适应,往后挪了一点。
景炆不在意葳蕤这点退缩,又凑了上去不说,还伸手开始掸葳蕤身上的残雪。
“你干嘛?”
葳蕤被掸得满头雾水,连手里的转珠天轮都不转了。
在葳蕤疑惑的眼神里,景炆用手撑开大氅,把自己和葳蕤一起裹了起来。
葳蕤:?
厚实的大氅把雪风牢牢挡在了外面,大氅里,两个少年人挨得紧紧的,像两只白毛小猫。
“怎么?你明天早上想吃豆腐脑?”
葳蕤看着景炆欲言又止的神色,只能想到他馋豆腐脑又不好意思开口。
也不是葳蕤觉得周围的人都是大馋小子,成天除了吃就是吃。
当然平心而论葳蕤觉得有点这个倾向,比如从为了吃一口肘子,能夹着葳蕤一口气从白山脚下冲到溶月坞门口那天起,某帝弓在他这儿的形象已经彻底变成吃货了。
葳蕤:暗自记仇。
不过葳蕤没觉得景炆是真的馋那一口豆腐脑。
葳蕤给景炆带的早饭基本都是自己会吃的那种,虽然溶月坞门口的街巷已经算很有名的早餐地点,时常有各种神奇人物会在此掉落比如某将军某司鼎某司砧……
但葳蕤的嘴早就被藏剑山庄大师傅养刁了。
葳蕤甚至比几位庄主吃得还好。
毕竟几位庄主成熟稳重,或是日理万机,或是醉心武学,都不太在意口腹之欲。
上行下效,连庄主们都不追求吃食的精细,下边的小辈弟子们又怎么好意思对伙食提要求呢?
所幸大师傅水准在这儿,普通的大锅饭极可口,大家也就这么吃了。
技艺傍身却等不到弟子们提要求的大师傅,也就把一腔热情倾注到了山庄里唯一一个会讲究食物的葳蕤身上了。
葳蕤也给了大师傅惊喜,他有一根极度讲究的舌头。
葳蕤:开玩笑,现代味觉。
在调味技术落后的古代,厨师们往往要花费大力气从各种食材中提取相对纯净的味道。
从盐矿中遴选,提纯,花费薪柴和人工获得一味咸;从甘蔗、甜菜、蜂蜜中提炼、纯化出一味甜;从茱萸、生姜、山椒子等等材料中,强取一味辛香;从谷物和果实里,酿造出一味酸。
至于鲜,更是厨师们的终极追求,为了这一口醇味,厨师们发酵、煲煮、蒸晒,蹂躏食材,煎熬骨肉和岁月,堪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但在现代,这都是毛毛雨。
食盐两块一包,珍贵的纯糖也摆在货架上任君挑选。
需要数年酿制的山西陈醋几十块一瓶,远比不上从河东道送到江南道的一缸酸香珍贵。
千金的辣椒、万金的胡椒、闻所未闻的柠檬,曾经行走在商路上珍贵的货物,如今更是俯拾皆是。
而厨子倘若不讲究,那终极追求的鲜味,成本甚至可以低到几块一份。
只需要从货架上挑选一份味精,或者掺入鸡料再制的鸡精。
经历过现代百花齐放的食材菜品洗礼的葳蕤,对大唐菜品中的惊艳之味,自然只剩下一种现代被各种文艺比追捧的、贵族般淡淡的倦怠感。
葳蕤:不是不惊艳,但论刺激感,评价是不如炸蛋螺蛳粉。
这种倦怠感让大师傅惊为天人,同样铆足了劲儿试图让葳蕤也惊为天人。
于是后来大师傅的手艺倒是越发精进了。
被这么养出来的一张嘴,葳蕤还能从溶月坞门口街巷里挑出几个能入口的,已经算是这些摊子里卧虎藏龙了。
葳蕤觉得以景炆的聪明才智,应该是能从葳蕤带的都是好吃的这一点,反推出没带过的都一般的结论的。
所以景炆不是馋葳蕤没带过的豆腐脑。
那就是馋别的了。
葳蕤知道景炆在馋什么。
景炆是馋将军同款。
葳蕤前段时间发现,景炆这家伙,居然还是个隐藏的将军铁粉。
会悄悄模仿将军走路姿势的那种。
也是因为这个,葳蕤才结束了对景炆的考察,将景炆彻底归到朋友行列里的。
能放任自家独子崇拜一个褐夫将军,想必景家眼里贵胄和褐夫的区别并没有那么分明。
至少在现在的景家眼里,褐夫也是人。
和贵胄平等的人。
那么景家可以被归到将军府可发展盟友名单里了。
要知道同为世家子,景炆人缘很好,玄印却差了很多,和是谁扣操行分是没关系的。
即使玄印已经尽量保持表面的温和,也根本掩不住那股子傲慢。
虽然这股傲慢并不对着葳蕤,但葳蕤有眼睛,看得见其他褐夫同学在玄印面前的拘谨。
在玄印学会如何平视他人之前,我们注定最多也只能是盟友了。
葳蕤如此想。
然后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就被塞到了葳蕤怀里。
“我还是觉得你看着怪冷的,少吹点风是好事啊。”
“你也不是铁打的。”
景炆把手炉塞过来后,顺手拿走了葳蕤手里的转珠天轮。
他握着手柄转了转,觉得挺好玩,就一直转着了。
一边转,一边和葳蕤咬耳朵。
“你就打算一直躲着玄印?躲到冬至?”
天轮发出咻咻的声音,本该无人察觉,但这声响被拘在了大氅下的小空间里,登时变得不可忽视。
葳蕤被吵到了耳朵,按住了景炆转天轮的手。
“只能这么办了,这请柬我是真接不了一点儿。”
景炆意犹未尽地拨了拨天轮。
这玩意儿有点上瘾。
“玄印急其实也正常,他肯定知道你姐接了他三叔婆的请柬了。”
“结果你还不和玄桓动手。”
葳蕤叹气,觉得有些事可以让景炆知道了:“不是我想放他鸽子啊……”
“开学当天晚上,我就被家访了。”
景炆:?
景炆:“家访?”
吓得景炆手里的天轮都掉了。
“对啊,家访。”
葳蕤捡走从景炆手里掉落的天轮,塞回玩具箱,见景炆手还虚虚举在面前,把手伸进自己的怀里开始掏东西。
“山长连夜跑到我家,就为了告知我的家长,说我要和你们两个世家子搞个大的。”
“还差点和我一个哥打起来。”
景炆表情发木:“山长怎么知道的?”
“她说她猜的,”葳蕤专心掏东西,语气都简洁了些,“因为看见我和你们上后山了。”
景炆陷入沉思:“看来她当时能准确拿出我们仨的档案,背后有事儿啊。”
“事儿就是,我们仨是关注目标,一直被他们盯着呢。”
“他们?”景炆眉头一皱,“他们是谁?”
葳蕤终于掏出了想找的东西,他把那一大团白毛团子捋了捋,塞进了景炆虚握的手里。
“老山长,山长,将军府。”
景炆还没来得及为这三个名字惊讶,手里就被塞了沉甸甸软绵绵毛茸茸的一团。
甚至还温热着。
这温热不是手炉那种燃烧的热,而是血液在皮肉下奔腾的热。
景炆:“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手里动了一下。
在景炆空白的神情里,“玩意儿”转过头冲景炆张开了嘴,露出小而整齐的门牙。
然后叫了长而细弱的一声。
“咩——”
景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