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噩梦的尽头总会有光明,可当睁眼时,周围却依旧是一片暗淡。
书房内,白色的薄纱窗帘纹丝不动,干净的玻璃上画着一轮皓月。
陆延霆独自缓着猛烈的心跳。他书桌上的台灯未开,房间里只有微薄的月光勉强维持着黑与白的平衡。
夜深人静时,敲门声猝然响起。
“谁?”
“是我。”
那是他熟悉的声音。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噩梦,庆幸那不过是个梦。
他即刻起身跑去开门,“依一!”
房门开启的一瞬间,陆延霆突然愣住了。
他的女孩朝着他露出了甜甜笑,但她的臂弯中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中的那个孩子,眼中仿佛盛着星辰大海,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的一对酒窝像极了她。
“这是……”陆延霆眉宇间都挂满了喜悦,“我的?”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真没良心!”她抱着孩子走进了他的书房,“来,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他的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就算对方不招呼,他也已经急切得跟了上去。
月光里,那个孩子安安静静的在笑。虽然小小的身体几乎全被裹进了抱被里,但两只小脚却在里面一点都不老实,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可谓是手舞足蹈。
“是儿子还是女儿?”
陆延霆伸手要去抱,却猝不及防被她往后退了一大步给躲开了。
他的手还停留在半道,一脸茫然,“依一?”
“我只是抱她来给你看看的,延霆。”她的面容陷入了周围的黑暗之中,沉到发灰,“只是给你看一看……”
“依一……”他下意识的跟着她,却总是被她躲开,“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躲着我?”
“你喜欢吗,延霆?”
陆延霆急红了眼,“你过来,依一!”
“我要走了。”
“走?大半夜的,你要走去哪里?”
黑暗中,他看见了她眼里闪烁着的水光。
“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这是他最害怕的一句话。
窗户突然被一阵大风吹开,窗帘被风猛烈地撕扯着。
眼看着她的身体渐渐虚化行将消失,陆延霆扑了上去。
蓦然惊醒,心脏都几乎从胸口跳出来。他的眼眶还泛着明显的红,眼睛也布满了血丝。汗水打湿了他前额的碎发,让他看起来狼狈而又颓丧。
闻着淡淡消毒药水的气味,陆延霆渐渐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以及发生了什么。
周围很安静,没有了医生护士的喊叫声,也没有病床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就连殷茵的咒骂声都停止了。
陆延霆低头看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东西,那是叶依一最后想给他看的东西。那时,他只是匆匆瞥见了一眼,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回应她。
两条红色的横杠还清清楚楚,可那代表着的意义已经荡然无存了。
倏而握紧,骨节发白,青筋暴起,无声诉说着他的愤恨与不甘。
一日而已,他却什么都没有了。
贴着墙,他慢慢得站了起来,昔日挺拔的背脊却弯了。
那只残留着血迹的手伸向了口袋,陆延霆眼中情绪翻涌着,脸上却挂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掏出了那只黑色手套,有钻石的光辉映亮了他的眼底,但又好像是拿着一只冰冷的镣铐,提醒着他不要乱来。
幽暗的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缓慢却坚定。他一步一步往高处攀去,像是要去实现曾经为了哄她而吹过的牛。
“星星月亮,都摘给你!”
迎面吹来了风,是只属于高处的寒。
在六院的天台上,他眺望着远方。夜幕中没有星辰也没有皓月,只有凌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得抽着他耳刮子,让他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
都说他陆延霆的一双手生来就是握方向盘的,然而却无人知道他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其实与这只时空手套最为合称。
戴上这只黑色手套,他抓住了脖颈间挂着那枚时空钥匙,周围的黑暗迅速撤退,眼前陌生的场景换成了他熟悉的办公室,但人与物皆都静止着。场景不断得切换,昼与夜快速交替着。
手上干涸的血迹不见了,陆延霆没有丝毫停歇,飞快得在键盘上敲打着。
这一连串的修正,也许是徒劳,也许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但陆延霆心里却很明白这是自己仅剩的唯一希望,反正他也就剩下这一条命了。
光阴的旋涡在这一夜逆转,最后归于平静。当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这座城市的繁华依旧。一切看似都没有改变,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夏今安震惊得合上了手中的镜子,在错愕中久久不能平复。
城市的另一边,同样有这个权利却名不正言不顺的韩君昊把镜子一扔,埋头继续睡觉。就算再怎么爱岗敬业,这一次他也决定装一回睁眼瞎,渎一趟职。
度过了一个安静祥和的清晨,等韩君昊进了公司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公司的布局变了。虽然还是占了这栋大楼的二十二楼和二十一楼的半层,但记忆中拥挤的办公环境已经变得明亮而宽敞。两百多号人眼下就剩了一大半,竟也不显得忙碌。
韩君昊一时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不是在做梦,这种大幅度的时空秩序扰动让他在措手不及中迷失了方向。
他火速给陆延霆打了电话,唯恐他在做那一连串的大修补时发生了意外,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就在韩君昊几乎要放弃了的时候。
“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极度疲惫的声音。
“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依一呢,她到公司了没有?”
韩君昊突然想起那凭空消失了的百来号人,赶紧往市场部办公室的方向跑。田字形的四个工位上已经坐了三个,都是熟悉的老面孔。但唯独叶依一的那个工位是空的,空荡荡的桌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好似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用过了。
陆延霆闻讯赶来了公司。在他的监督下,韩君昊把员工档案来来回回翻了六遍。但华庭康威的市场部除了陆延霆外,仿佛从来就只有三个人。
为了安抚自己那个正在平静发疯的大表哥,韩君昊又把华庭康威过去五年的员工档案记录翻了三遍。然而叶依一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