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朝廷“剿匪令”的事,上官云风早在听到风声时就向自己交好的几位朝臣发函,约定在贝都商讨对策。除了贝州的知州许长明,受邀的还有户部侍郎焦广义、工部侍郎张若彬和内阁大学士陈宛。
上官云风特意将与几位官员的会面安排在贝都镇武驿馆。不是为了招待得更加周到,反而是为了展示驿馆的落魄。驿馆最大的会客堂中只放了些柳木家具、泥菩萨像和一般的瓷器,就连墙上的挂画也只有“上官夜雪”的题名。果不其然,几位官员一进会客堂嘴角就不自觉地往下撇。
“说起来,咱们以前常在正明楼会宴,我这也是头一次来镇武驿馆。没想到上官少爷这里竟如此简朴,与外表的富丽堂皇相去甚远啊。”许长明笑言。
“不瞒许知州。贝州的税率知州最了解,我们镖局每年上的税够整个贝州全年的开销。而在税外的开支,更是不胜枚举。就说去年为了武帮会,四通八达的路可都是镖局掏钱修的。落在镖局自己手里的钱不但没剩,前几年赚的也得往里搭;到现在,这个驿馆的房契和地契还在钱庄里头押着呢。听说朝廷又要颁布‘剿匪令’,诸公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匪一剿了镖局生意更是不好做。我家老爷子管事的时候,哪里吃过这样的紧?怎奈我年轻,把不好这偌大的祖宗基业。如今会客堂修成这样,也实在没法。”
“走官道啊,修什么路。”张若彬听到“修路”二字直皱眉,放着朝廷用税款修的官道不走非要私自修路,这不是打工部的脸么?
“嗨,官道修得平坦宽敞,谁不想走啊?”上官云风摊手,“但张侍郎有所不知。其一,劫匪经常会堵官道,因为我们镖局送镖才没闹什么乱子;地方官呢又怕影响政绩,看到没出大事都不会上报。其二,就算要翻修官道,从取证、拟草案到上报工部,再等朝廷拨款、地方开工,少说也得两三年时间,开办武帮会根本赶不及。”
“呵呵,可是上官少爷,你自己掏腰包修路,朝廷是不会销账的。你这钱,不是花得冤枉?”
“现在看来是冤枉。所以这不是找诸公来谈这事?”终于说到正题了,上官云风笑吟吟道,“去年武帮会就是试试水,我当然不会仅仅为了一次武帮会就修这么多路。”
“看来上官少爷还要继续举办武帮会了?”陈宛道。
“大学士只说对了一半。武帮会,还要办;但是,我希望由朝廷来办。或者,至少由朝廷指派给我。”
“那就是需要一个朝廷的认证嘛。事情不麻烦,就是草案难写。”陈宛用折扇敲着手心,“你知道朝廷现在最需要什么?”
云风会意一笑:“朝廷需要的,我也需要,在座的诸位同样需要。我懂,我都懂!”
“哈哈哈哈……”陈宛满意地点点头,“当今万岁嘛,到底年轻气盛,刚上任就要搞改革。所谓‘剿匪令’嘛,从鼠口夺粮是假,从捕鼠的人嘴里夺粮才是真。叔白,现如今他夺到你头上来了;你倒是说说,你的粮在哪儿呢?”
“我哪有粮,这不是才在种呢?去年武帮会诸公虽未能亲临,但想必也有所耳闻。说简单点就是个比武大会,举国的武林人士均可参加。决赛在汇城的楚湘别苑举办,看决赛要买座儿。虽然这个座儿钱和走镖钱也挣了不少,但始终填不上修路的花销。”
“你们镖局挣走镖钱,朝廷总不能挣买路钱吧,啊?”
“对于我们镖局来说,挣走镖钱;但是老百姓、小商贩、大商贾,可都趁着这个热闹做开了生意。我是想把武帮会办大,扩大影响、吸引商客;届时的税收、地租,也是一笔呀。”
“小钱小钱!”焦广义摆手笑道,“比起赚这点蝇头小利,朝廷更担心的还是维稳问题。武帮会办起来了是人多热闹,那些匪徒也惦记着凑热闹呢!”
“哈哈!焦侍郎,其实我想继续把武帮会搞下去,正是想为朝廷分忧,解决维稳问题。”上官云风早就等着他们提到“维稳”二字,“武帮会,正是维稳的利器。去年的武帮会几乎没有什么规定,人人都能参与。但再办的话,我想是得有些条条框框了。”
“比如?”
“首先,既然是朝廷承办的武帮会,就不能什么人、什么组织都能参加,必须得是名门正派才行。”
“那敢问什么算作‘名门’,什么算作‘正派’?”许长明问道。
“作为武帮会的发起人,我愿成立一个‘武林同盟’。凡是加入同盟的门派,都算作名门正派。同盟的作用,就是监管这些门派。”
“有点儿意思。”陈宛打开折扇扇两下,“接着说,怎么加入?”
“入盟是有条件的。人数、入盟费、功名,缺一不可——具体细则咱们后续再拟。最重要的,名门正派不能涉赌。”
“先别讲这些规矩什么的。维稳,怎么个维稳法?夺粮,又从哪儿夺?”张若彬讪笑。
“诶,这你还没懂么?”焦广义算是听出了名堂,“赌坊啊,钱庄啊,印局啊。入盟费什么的,干嘛让门派自己出?从钱庄贷啊!入盟就能贷款,参加武帮会还能搏赏银,那些亡命之徒谁还愿意搭上性命拦路打劫?维稳,不就成了么!”
“哈哈哈,知我者焦侍郎也!”云风兴奋起来,“用放贷来吸引门派入盟。这贷只要放出去一次,它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是入盟费每年都收,二是门派参加比武也有花销,需要贷款。还有,名门正派不能涉赌是为了口碑,口碑好了老百姓就能放心地押注。届时赌坊,也一定会热闹起来。”
“好,好!”焦广义笑眼眯成了一条缝,“这样,连比武的彩头也不需要同盟出。赌坊押注的钱抽出一部分当彩头,再来一部分给门派放贷;赚的赌资和印子钱嘛,自然就,上缴朝廷啦。”
“我这是听明白了!”陈宛笑起来,“还是焦侍郎最懂‘空手套白狼’啊!既然同盟能为朝廷分忧,我们为朝廷效力的,又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