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公子虔的手指下意识地在密报边缘反复摩挲,那帛书上赢渠梁的字迹,此刻像是一道道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心头。
“六国遣使入狄营,魏武卒制式马鞍已现于戎狄军中。”
短短数语,却宣告着一场更大阴谋的浮出水面。
公子虔的目光有些失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三日前清理战场时的画面,那些本不该出现在游牧部落的青铜马镫,内侧刻着的韩国宜阳铁宫徽记,是如此刺眼。
“这六国,竟如此大胆,公然与戎狄勾结,是想将秦国置于死地啊!”公子虔低声呢喃,声音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玄奇与工匠激烈的争执声。
“四轮弩车的转向轴必须用秦岭黑晶石,寻常青铜根本经不起连发震动,这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你们怎么就不明白!”玄奇的声音急促而坚决,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姑娘,不是我们不想帮,可黑晶矿脉在骊山腹地,那是孟西白三族的地盘。自从《垦草令》断了他们的私矿生意,他们对变法可是一肚子怨气,我们哪敢去触这个霉头啊!”老工匠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与颤抖,仿佛提及孟西白三族,就如同触及了一头沉睡的巨兽。
公子虔猛地掀开帐帘,刺骨的寒风裹挟着营帐内的压抑气息扑面而来。玄奇手中的机关图纸被风肆意吹卷,哗啦作响。
月光清冷,洒在图纸中央那复杂的齿轮结构上,那些交错咬合的齿纹,在公子虔眼中,却好似咸阳宗庙里供奉的青铜礼器,繁复而神秘,背后隐藏着老世族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玄奇姑娘,莫要再为难他们了。这骊山的黑晶石,取之不易,背后牵扯的各方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公子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几分疲惫。
玄奇转过头,眼中满是焦急与不甘:“公子,可没有黑晶石,弩车根本无法发挥最大威力,前线战事吃紧,我们耽搁不起啊!”
公子虔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先去准备其他事宜,黑晶石的事,容我再想想办法。”
..........
渭水之上,一艘不起眼的小船在夜色的掩护下,缓缓前行。
船身轻轻摇晃,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赢虔神色冷峻,他解下佩剑,随手扔进船舱,锋刃撞击青铜酒樽,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他对面,坐着魏国特使须贾。须贾一袭华服,手中转动着拇指上的玉韘,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似轻松,实则暗藏玄机。
“上将军可知,公孙将军的五万武卒已陈兵阴晋?”
须贾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波澜。
赢虔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须贾,冷哼一声:
“魏王想要河西之地,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派你来,却不是为了谈河西,而是想拿戎狄做文章吧。”
须贾闻言,哈哈一笑,笑声在水面上飘散:
“上将军果然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我也不绕圈子了。”
说着,须贾突然掀开脚边的木箱,刹那间,数十枚楚国郢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只要公子肯让戎狄骑兵活着撤出陇西,这些足够填补秦军虚报的战损。”
须贾故意将“虚报”二字咬得极重,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
赢虔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涌起一阵愤怒。
三个月前军需官私吞铁料的事,竟被六国当成了要挟的筹码,这让他感到无比屈辱。
“须贾,你这是在威胁我?”
赢虔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裹挟着寒霜。
须贾却不以为然,依旧笑眯眯地说:
“公子,这不过是一桩互利共赢的买卖,何必动怒呢?魏国与秦国,本无深仇大恨,何必为了一些无谓的东西,伤了和气呢?”
赢虔站起身来,身形挺拔如松,他冷冷地看着须贾:
“你回去告诉魏王,秦国的土地,一寸都不会让!”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开,留下须贾在船舱内,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
就在此时,玄奇手持墨家矩子令,踏入骊山矿洞。
洞内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她坚定的面庞。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心头一紧。
三百孟西白族兵手持长戟,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将矿道堵得严严实实。
他们眼神警惕,充满敌意,仿佛玄奇是来抢夺他们最珍贵宝物的强盗。
“墨家要黑晶石,为的是拯救前线将士,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玄奇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声音在矿洞内回荡。说着,她举起装满金饼的皮囊,试图以此打动对方。
一位白发苍苍的族老走上前,脸上满是不屑,嗤笑一声,一脚踢翻皮囊:
“商鞅的新律说私矿皆属国君,你带着这些禁物来谈买卖,当我们是傻子吗?”
就在气氛紧张到极点时,矿奴中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岩层中渗出的幽蓝晶体,竟自动排列成星图模样。
玄奇心中一喜,这正是她推算的黑晶矿脉走向。
“各位请看,这矿脉在此,若能开采,不仅能助前线战事,日后也能为秦国带来无尽财富。这是秦国之福,也是各位之福啊!”
玄奇指着晶体,激动地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族老却不为所动,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少在这里花言巧语,没有族长的命令,谁也别想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你若再不走,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着,族老将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
而赢虔望着信鸽消失在云层之中,心中暗自盘算。
这一场与六国的生死博弈,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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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派人将半片商於之地的地图,藏在送给魏王宠妃的夜明珠匣里,想必此刻,六国使节在魏国宫廷已经开始互相猜忌了。”
公子虔对身旁的副将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公子此计甚妙,只是戎狄那边,他们似乎有所察觉,开始转移王帐了。”
“传令下去,密切关注戎狄动向,一旦有机会,立刻发动攻击。”
此时,阿牧匆匆跑来,浑身是血,脚步踉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大声禀报:
“公子,戎狄王帐在转移!他们带着三十架云梯车往沮水方向去了。”
公子虔闻言,猛地将虎符拍在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传令全军,两个时辰后总攻!”
声音坚定而有力,仿佛一道惊雷,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
战场上,连弩车发出沉闷的轰鸣,巨大的弩箭如暴雨般倾泻而出,撕开了戎狄的防线。
然而,就在这时,栎阳传来八百里加急战报。
公子虔打开战报,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仿佛被一层寒霜笼罩。
他的族弟因私调军粮,被商鞅腰斩于市!!
“怎么会这样……”
公子虔紧握着战报,手指节都泛白了,心中满是悲痛与愤怒。
他与族弟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如今却阴阳两隔。
但他还是强忍着情绪,将令旗挥得更急,大声喊道:
“继续进攻,不要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
...........
只有归来的玄奇看到公子虔的异样:
“公子,您节哀。”
公子虔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国难当头,个人恩怨暂且放下.....”
“公子,小心!”
说着,玄奇飞扑过来撞开公子虔。
一柄刻着韩国徽记的弩箭,带着凌厉的风声,穿透了玄奇的肩甲。
公子虔连忙抱住玄奇,焦急地说:“玄奇姑娘,你怎么样?”
玄奇吐着血沫:“公子........替我照顾好你弟弟嬴渠梁.....”
公子虔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玄奇姑娘,你一定会没事的!”
......
“快,快送玄奇姑娘回栎阳,放信鸽告诉大王!”
............
一时间军中大乱..............
刺客却早已趁乱消失的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