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亭府城。
北亭侯府厨房。
江上寒独自一人,靠着灶台,在喝酒。
他觉得今天的酒不错。
但是他没有心情品味。
只是一口儿,一口儿的酌着。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哀’的情绪了。
今夜的神情中,却有着些许的落寞与哀伤。
眼眶泛红。
隐隐有泪。
此处无人。
他也并不需要控制。
他知道,老祖宗那个年龄,早晚都会离去,但是他没想到,他不能见老祖宗最后一面。
对于南棠皇室来说,他从来不是一个忠孝之人。
亦或者说,他最痛恨的就是南棠皇室那些人。
当然,皇室那些人临死前,最痛恨的人,也是他。
但是除了老祖宗。
那是一位真心待他的老太太,也是上一世唯一让他体会到亲情之人。
跟医圣友情更多一些,现在是杀身之仇。
跟白唐是兄弟情,如今少了义。
跟红樱......他也说不好......师徒之情?姐弟之情?更多的应该还是并肩作战的主仆之情。如今他一直在提防她的出现。
这三个人,都是在他修炼无情功法之前,所相识的。
老祖宗自然也是。
他原本打算,修为重回巅峰后,回到南棠,清算结束后,再尽孝心。
陪陪那个老太太。
给她唱唱曲。
跟她聊聊天。
推她散散步。
再让她给如今的自己,画上一幅画。
那个老太太很爱画画。
可惜。
树欲静而风不止。
......
......
二月份的北亭府,虽然已经冬去立春,但气候还未正式开春。
仍然有些寒凉。
杨知微内穿睡裙,外面披着白色貂绒长袍,打开了厨房门。
眸子轻扫。
看见了灶台边独自饮酒的江上寒。
江上寒此时已经大醉,有些颓废的靠在灶台边,衣衫脏的不像样子。
他的衣衫上,以及身边,还有散落在地的鸡骨头、花生米......
乱七八糟。
这是杨知微第一次,见到江上寒这个样子。
她一时之间,愣了一下。
不过两三息,杨知微就缓过神来,柔柔的走到了江上寒的身边。
她缓缓蹲下娇躯,伸出玉手,一边帮江上寒捡起他身上的垃圾,一边关心的说道:
“是有心事吗?”
江上寒还是一副双眼空洞的样子,直勾勾的盯着厨房的梁顶,听见杨知微的声音,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小郎君可否跟小女子透露一二?”杨知微想俏皮一些,看看江上寒的反应。
“今天是我的忌日。”
江上寒没说出全部的原因,说了一个也是实话,也跟他如今心情有几分关系的。
杨知微轻轻一笑。
也不生气。
只是继续帮江上寒收拾,一直到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又温柔的开嗓:“还喝吗?”
“喝。”
“那我陪你一起。”
随后杨知微也不顾地上的寒凉与脏土,学着江上寒的样子,翘臀坐地、上半身靠在了灶台上。
杨知微捡起一个江上寒喝剩下的、还有一半酒的坛子,跟江上寒手中的坛子碰了一下,然后看着他说道:
“你以前难过,也会如此吗?”
“我很多年没有难过的情绪了。”
“嗯......来喝一口。”
两人碰撞了一下酒坛子,一饮而尽。
杨知微又拿了两坛,然后继续跟江上寒对饮。
一直喝了三四坛子,杨知微到底是未修行的女儿家,酒力已经不支。
她靠在了江上寒的肩膀上,声音醉态柔柔:“夫君......我喝不下了。”
“好,那我也不喝了。”
“嗯......那你好点了嘛?”
闻言,江上寒愣了一下,然后轻轻转头,看着肩上的醉态娇颜,真诚的说道:“夫人,你确实很可爱。”
“嘻嘻~本夫人不仅可爱,还可爱夫君了呢......嗯...头低一点......”
这是杨知微第一次主动地递上红唇。
良久。
杨知微将头后移了半寸,看着江上寒的眼睛,娇喘微微:“呼......酒气好重啊......”
“嫌弃为夫?”
杨知微轻轻摇头,眼神楚楚动人:“我是怕夫君嫌弃我......”
江上寒宠溺的揉揉了杨知微的头发:“不会。”
......
天色渐渐明朗。
或许是因为地上过于寒凉。
所以杨知微最终还是依偎在了江上寒的怀抱中。
两个人盖着杨知微的貂绒长袍。
偶尔透过窗外传来的春风,已经少了许多冬日的寒意。
杨知微在江上寒的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细语轻柔:“夫君,你教我唱首歌吧。”
“怎么又想唱歌。”
“那也是一种释放。”
江上寒听明白了杨知微的意思。
搂着佳人。
轻声吟唱。
......
......
听见,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想,我等,我期待......
......
......
翌日。
北亭府的一处城墙之上。
只有两个人。
江上寒眺望着城中的大街小巷,一边搓着手思考布局,一边低声问道:“太奶奶的事,狗叔早就知道了吧?”
山狗自从将北蛮交接给狼崽子管理后。
就不太干预通天山的核心情报网了。
但是他毕竟出自通天山,南棠老祖宗崩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山狗点了点头,有些羞愧的说道:“这段时间,小主人每日都很开心。老狗我这些年,就没见你如此的开心过几回。实在不想把这事说出来,给您徒增悲伤。”
江上寒嗯了一声后,眼神杀意十足的说道:“是萧月奴干的吗?”
山狗摇了摇头:“不确定。我知道那件事后,曾跑过一次南棠临安城。可惜,山豹知道的也不多。”
顿了顿,山狗又道:“等到正式合陵之时,老狗我带小主人伪装一下,回一趟南棠?”
江上寒笑了笑:“不必了,我准备杀回去。”
......
‘树的方向,由风决定。’
‘人的方向,自己决定。’
......
二月末。
通天山终于公布了新的天下榜。
大靖西部边境,群山之中。
沈木语看着一位亲信将领带上山的新榜,沉默不语。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超过了长风。
登上了榜首。
但是他并没有很开心。
不是因为他多么的有男子气概、武者尊严、嗟来不食。
而是。
沈木语知道,那位红裙美人,不一定开心。
“传密信给她,本侯,要闭死关了。”
闻言,那位亲信将领大喜。
“公子,您是要?”
沈木语摇了摇头:“大道迷茫,本侯也不知。你只需要传话给她,本侯最少几个月内,都无法出关了。”
将领郑重的点了点头。
......
飞鸟楼。
一身鲜艳红裙的杨知曦,看着少了某个人名字的新榜,缓缓出神。
一如沈木语所料,她不开心。
尽管她的人里面,无论是沈木语还是云鹊,名次都很靠前。
但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杨知曦想起了那年,那个意气风发,打遍大梁城无敌手、未尝一败的他......
未尝一败......她朦胧之中,觉得这个词不太贴切。
但是印象中,长风在大梁城确实没有败过。
无论是打平沈木语还是打败烈阳剑仙。
可......
她有些落寞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裙们。
她曾是大靖皇族中,最喜欢利落装扮的女子。
很少穿裙装。
是那阵风曾经说,他觉得红裙更好看。
于是杨知曦知道后,数年来,只穿鲜艳红裙。
只是如今。
无人再看。
她抬起柔美的眸子,又淡淡的看了一眼红裙们。
轻轻挥手。
一片红裙随风散。
......
漫天红叶映碧空。
长生剑宗,逍遥峰!
红叶剑仙的一剑‘花过无痕’,将徒弟送来的天下榜卷轴荡漾成漫天细末。
“什么山外山!狗屁的通天山!荒谬!荒诞!”
红叶剑仙的几个徒弟均在下方,不敢说话。
“把本尊这堂堂天下第一宗门之主,排在倒数第一?”
红叶剑仙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气死本尊了!”
“传长生剑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