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天黑是黑漆漆的,显得军营的火把格外耀眼。远远看去,竟像是大地涌出了一道又一道火泉,为这异域添上更多神秘色彩。
太子凌承业身披战袍,正坐在主帅营中,就着烛光研究舆图。
大宛人善建筑,城郭坚固,易守难攻。
他本以为这番出征,将会有一场硬仗。
不曾想大宛军远比他想象中的要保守。顺天大军进入大宛国境内多日,大宛的兵马都没有正面迎战,仅派出零星的小队在前后突袭,阻碍他们前进的速度。
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大宛国内部不知出现了什么矛盾,对于要进攻还是防守无法达成共识,只好一昧拖延时间,再作打算。
如果不是外公的探子来报,说匈奴大军仍待在原地没有移动的迹象,他甚至一度以为,大宛是在等待外援的到来。
如果匈奴没有打算为大宛助阵,那么大宛军的举棋不定,到底是故布迷雾、另有图谋,还是国内真发生了什么事使他们不愿与顺天大军正面交锋?
就在男人聚精会神地思考着时,南方突然传来一阵响亮亮的鼓声,他想也没想便抓起案边的大刀快步走了出去,扬声询问主帅营外的将士:「又受袭了吗?」
「回殿下,甘将军已经派人去查看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汇报情兄。」太子的近身将领抱拳回答,又试着劝道:「殿下还是先在营中稍等吧?」
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太子殿下毫发无损,但这一路来殿下总是身先士卒,就没想过往后退的,叫他们这些东宫将领始终悬着一颗心。
果然,凌承业压根儿就不理会他们,继续看往南方:「去!把我的马拉过来!」
他如今身处的营地乃主力军所在,虽然大宛精兵不时前来突袭,但从未试过靠近主营地。如今南边的守兵突然敲响警号,只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太子的马很快被拉了过来,凌承业才刚翻身上了马,前方便传来一阵马蹄声。来人见太子出了营帐,立刻高声喊道:「殿下!」
是大舅!
「莫小将军」凌承业应了声,待莫迢驱马靠近后问道:「是有敌人来袭吗?」
「不是敌人」,火光打在莫迢的脸上,在他的鼻子旁洒下一道长长的阴影,使其轮廓看来更加深邃:「是有一辆马车靠近了。」
马车?凌承业紧皱眉头,有谁会在大半夜乘着马车靠近车营?
「殿下,马车上的人......」莫迢一顿,眸中的火光忽明忽暗:「似乎是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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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轻欢领着众人走进龙翔宫时,龙翔宫中的银杏树仍旧金光灿烂。她不禁有片刻的分神,银杏树的树叶颜色竟能维持这么久吗?
她并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小事,陈勇的脚步很快,很快便把她们领到龙翔殿外,匆匆抛下一句:「太子妃请稍等」,便闪身入了殿内。
过不了多久,他又退了出来,拱手道:「圣上请太子妃和小郡主进去。」
「谢陈总管。」
任轻欢压了压胸前整齐的衣襟,又回头看看被乳娘抱在怀中,眼珠子好奇地四处乱转的女儿。
她脸上挂起微笑,像即将要潜进水里般深吸口气,举步跨入殿内。
龙翔正殿内,圣上正坐在书桌后写字。
待她们按宫规行了礼后,男人才慢条斯理地把笔搁下,抬眸望向下头跪了一地的人。
他的视线掠过任轻欢和一众宫人,落在乳娘怀里的襁褓。
「陈勇,把小郡主抱过来。」
「是。」陈勇忙上前从乳娘手中接过昭昭,直接抱到圣上跟前。
任轻欢半跪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来偷看。
只见坐在上首的男人歪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瞧着陈勇手中的孩子。
任轻欢看不到昭昭的脸庞,只能紧盯着圣上,留意着他的表情变化。
他是满意?是不在乎?亦或是.......
然后毫无预兆的,昭昭突然咿咿呀呀的叫了两声。那声音不大,但奶声奶气的,在空落落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圣上的脸色缓了下来,慢慢伸手把昭昭抱了过去。
任轻欢的心悬在半空,屏息看着他以极其熟练,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违和的姿态,轻轻摇晃着她的女儿。
「这丫头就是昭昭?」圣上问着,抬头看向任轻欢。
任轻欢双拳一松,正要回答,却被昭昭抢先一步。
「呀!」又是一声不明所以的叫喊。
圣上惊讶的挑起浓眉,垂下头来望向昭昭:「你也知道朕在说你吗?」
回答他的,是两声小小的「啵啵」声。
任轻欢一听,就知道昭昭玩起了这两天新学会的把戏——弄口水泡泡。
圣上哼了一声,脸上却未见半丝厌恶。
昭昭不知怎的兴致更高,又发出了许多「啵啵」声,似乎玩得不亦乐乎。
「没规矩的丫头。」圣上嘴里骂着,却又伸手让陈勇拿了条帕子过来,亲自为昭昭擦了擦嘴角。
「昭昭的模样生得不错,有点像敏儿刚出生那般。」
任轻欢不知道凌敏弦那时候是什么模样的,但圣上说昭昭像谁就像谁吧,只谨慎的应了句:「谢父皇夸奖。」
「太子妃这次终于做对了一件事。」圣上把帕子递还给陈勇,再次抬头看向任轻欢。
做对了一件事?是指生了昭昭吗?
但她没有追问,只垂下头来听着。
「看在你为皇室开枝散叶的份上,朕可以饶了你之前的不敬。」凌续一顿:「这个太子妃之位,你是暂时保住了。」
任轻欢不敢说话,只把头压得更低,恭顺地听着圣上的话。
「但是,下不为例」他的语气在霎那间又变冷:「如果你胆敢再胡言乱语,朕随时可以替郡主找到另一个母亲。」
这话,紧紧地捏住了任轻欢的心脏。
她低眉顺眼地双膝跪好,额头点地,行了个全礼:「欢儿谨遵父皇教诲。」
一切皆如姨母所料,皇室失去了一个皇贵妃,就不得不保住太子妃。
「起来吧」圣上吩咐。又让陈勇把昭昭抱回去给乳娘:「传朕旨意,封昭昭为庆元郡主,赏黄金五千两。」
任轻欢闻言,再次深深一拜:「欢儿替小郡主谢过父皇恩典。」
在此起彼落的谢恩声中,昭昭跟着呀呀的叫了两声,抱着她的陈勇忙不迭讨好地冲圣上一笑,道:「圣上看,庆元郡主也给您谢恩了!」
「她最好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圣上再次哼了声,眉心却逐渐舒展开来。
「哎哟圣上,庆元郡主是您的皇长孙女,天资聪颖,当然知道您有多疼她。」陈勇脸上挂满了笑,把昭昭交还给乳娘的同时,不忙继续讨好道。
「你也不用耍嘴皮子了」圣上说道,视线再次看向任轻欢:「你带昭昭回东宫吧,孩子才刚满月,就不要带着她在外头乱晃了。」
任轻欢巴不得立即退下,忙应了声:「臣媳遵命」,就站起来开始后退。
却在同一霎那,昭昭无缘无故的又叫了一声,忽地张嘴哇哇大哭起来。
乳娘吓了一跳,轻声安抚道:「哎哟我的小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任轻欢也顾不得圣上还在盯着看,就靠近去接过女儿,拍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昭昭乖,是不是困了?别哭,咱们现在就回去睡觉......」
圣上听见孙女大哭了起来,眉心再次一拢,正要开口吩咐让任轻欢赶紧带昭昭回去。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门外的太监少有地扯开了嗓子大喊:「禀圣上!前线有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