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朝并不是没有宫妃到佛深寺修行的先例,但一般去的是大行皇帝留下来的太妃,又或是犯了罪,被罚去修行的废妃。就像是先帝的李太妃和常太妃,两人都没有子嗣,便于太后仙逝后出宫到了佛深寺带发修行,一直待到寿终。
但是圣上正值壮年,程贵妃不单有儿有女,五公主更是才刚完婚,她为什么就非要到佛深寺不可呢?
「圣上如今在哪?」任轻欢在采风的帮忙下,迅速起来更衣。
「早朝快到了,听说圣上在贵和宫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连朝服也没有更换就甩袖走了。」采风把福全让她转告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但程贵妃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已经在打包整理东西,说是要赶在午时前出宫去。」
任轻欢听了,心头更乱。
连圣上发脾气,姨母还在打包东西这样的细节也能传出来,就说明贵和宫没有打算把事情捂住。本来还在猜想着,到底是姨母自己要走,还是圣上下的暗旨,如今倒是没有疑虑了。
「各宫娘娘都闻讯了吧?」任轻欢再问。
「是的,各宫宫门紧闭,不让宫人随意进出,怕被牵扯进去呢。」
这才是正常,圣上和姨母的关系时好时坏,又哪有人敢多事呢?
言说间,任轻欢已经着装完毕,道:「咱们去贵和宫。」
采风还是有点犹豫:「太子妃,您还没出月子呢......」
任轻欢却没有管她,俯身察看女儿的状况,见昭昭仍旧酣睡着,没有被她们惊扰到,心才稍安。
「让乳娘进来守着小郡主,醒了再把她抱到侧室去。」简单交代完,任轻欢就提步向外走去,再问:「侧妃呢?」
采风还没有回答,任轻欢已经看到守在寝殿屏风外的女子,显然也听说贵和宫的事了。
莫刚玉屈膝行了礼,道:「太子妃,让我代您到贵和宫去吧? 」
刚听说程贵妃要到佛深寺去时,莫刚玉就知道任轻欢不会坐视不理。但先不论这人尚未出月子不能吹风,就是圣上那边,先前已叱责过她一顿,现在任轻欢正是被留宫察看的状态,绝不能再行差踏错。
若依她莫刚玉自己的意思,东宫现在就该闭门谢客,从这事中抽身出来。
但是,她现在已经很了解任轻欢的性子了。所以......
「您留在这里看着小郡主,我先去探探消息吧?若有什么话要带给程贵妃的,我也可以传话,您就不要去了吧?」她注视着任轻欢,正色道:「万万不可再触怒圣上了。」
任轻欢明白莫刚玉这是好意,但细细回想姨母前天说的话,只觉这次并非帝妃两人耍耍花枪那么简单。
「程贵妃是我姨母,有许多话她未必就肯跟你说。」况且,如果姨母真的出宫了,这便是她和姨母最后一次接触,需要了解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任轻欢继续道:「而且,圣上既然已恼了我,也不差这次。到目前为止,圣上对你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就不要把你也折进去了。」
东宫还需要一个可以撑着的人。
任轻欢说完便要举步,莫刚玉忙伸手把人拦住,急道:「您不只是程贵妃的的姨甥女,还是东宫的太子妃、小郡主的母亲。就算不顾着自己,也得想想殿下和小郡主,若是圣上真的迁怒于您,您让小郡主怎么办呢?」
任轻欢垂眸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手:「玉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这样做,并不只是为了程贵妃。」抬头直视着莫刚玉,继续道:「圣上春秋正盛,皇贵妃就出宫去佛寺修行,这样是把皇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圣上和程贵妃的事又岂是我们可以置喙的?太子妃这样说是僭越了。」莫刚玉同样不依不饶。她心里确实觉得,程贵妃离宫对东宫来说根本是百利而无一害。
「您静心想一想,圣上虽然是发了脾气,但还是按时去了上朝,也没有阻止程贵妃收拾东西,难道不就是默准了程贵妃出宫吗?您这样巴巴的赶去贵和宫,圣上会怎么想?后宫又会怎么想呢?」
太子妃是后宫和顺天朝未来的女主人,绝对不能让德行有损,让人觉得她不识大体。任轻欢再这样随心而为,就算是太子与任宰相也保不了她!
任轻欢心一急,不禁嗓门大了起来:「那你有没有想过,圣上是在等有人能为他留住程贵妃?」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她懊恼地皱起眉头,深吸了口气,压低声线解释道:「就像是敏儿那会儿,圣上虽然心知这是非做不可的事情,但也希望过有人能阻止他。程贵妃不听话,圣上不可能拉下脸面来求她别走,但如果圣上真舍得程贵妃,
就不会和她拉锯这么久了,一道圣旨压下去,要了程家上下的性命财产,还怕她不屈服吗?」
这些话,才是真正的僭越。任轻欢不由得把声音压得更低:「但圣上没有,那是因为他不愿意再让程贵妃受委屈。而这满宫的人,除了我,还有谁能替圣上留住娘娘?」
假若她不去,才会更加触怒圣上吧。
听任轻欢说了这么一番话,莫刚玉只觉更加不妥:「您这是在豪赌。」留不留得住程贵妃又如何呢?难道圣上还能明着迁怒于东宫吗?
这根本就是帝妃两人之间的问题。
任轻欢已经没有耐心再跟莫刚玉拉扯下去,别过头就对她身后的蕙翠和喜翠下令:「你们扶侧妃进去陪着小郡主。」
又注视着眼前人道:「昭昭还在睡,不要吵醒她了。」
然后不管莫刚玉的反对,就急步往外走了。
采风只得福了福身,追上去为太子妃披上披风,尽量不让主子吹风着凉。
当任轻欢去到贵和宫时,宫人正闹哄哄的在收拾东西。
相苏像是知道她会来似的,就立在宫门旁边迎接:「参见太子妃,奴婢在等您呢。」
看着相苏的表情,任轻欢心中的不安更甚,勉力一笑,低声跟她说起了话来:「姑姑好,我听说圣上和娘娘昨晚又闹别扭了?」边说边跟在相苏身后,走进了贵和宫。
「太子妃有所不知,这次圣上和娘娘是闹得有些僵了。」相苏摇了摇头,却是半丝笑意也挤不出来了。
「怎么说呢?」任轻欢便跟着收起了笑容,正色问:「娘娘真打算出宫?」
「那又岂是可以胡说的事情呢?」相苏回答:「五公主新婚燕尔,奴婢还不敢报给她知道。二殿下则是派人传了话来,说是会在早朝后赶过来。」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任轻欢偷瞄了相苏一眼,只见她脸色一僵,神色愈发凝重。
「许多事情,奴婢没资格说些什么的,就请太子妃多劝劝娘娘吧」又压低了声线,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量补充:「这么倔强,总归是会吃亏的。」
任轻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姑姑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相苏勉强扯出一抹笑,就不说话了,在前面领着任轻欢往侧殿走去。
刚踏入殿内,任轻欢就见程惜芙一身素衣白裙,歪坐在殿里发呆 。
那淡扫蛾眉的模样,和前日盛装驾临东宫的女子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