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礼部忙着筹备太子侧妃册立典礼一事的同时,宫中又传出了两件喜事,让礼部的人忙得更是焦头烂额。
首先是二皇子凌祈原的婚事,在一番千挑万选后,圣上终于选定了二皇子妃的人选。打算派人远赴西域小国于阗下聘,求娶小公主娜妮娜
塔。
其次是圣上终于放弃把五公主欣弦外嫁和亲,为她和户部尚书张复行的嫡长子张万贯赐婚,在皇城里另建公主府居住。
任轻欢听闻这两个消息时,真是对姨母敬佩不已。
三公主敏弦的驸马延留乃大宛大王子,如无意外敏弦将会成为大宛王后。如今凌祈原只要迎娶于阗的小公主,那么西域众小国里,便有两个
跟贵和宫扯上关系。以后若有任何变故,凌祈原这边也会有两个坚实的后援。
而欣弦的婚事......姨母一直抗拒把小女儿外嫁,如今让凌祈原迎娶异国公主,就能说服圣上,不用把欣弦送去和亲。
公主只能嫁一个驸马,皇子却能娶多个妃子。凌祈原能在自己的地方迎娶于阗小公主,这单买卖绝对划算。
更别说,把欣儿嫁入张家,也是极为高明。将士领兵在外,最怕的就是钱粮不足,既然贵和宫无望通过联姻来拉拢莫家与武将派系,那么就加固和户部的关系吧?掌管了钱粮,就什么小兵大将都不成问题了。
张万贯如今虽只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但他爹张复行和整个张家掌管户部已久,让欣弦嫁给张万贯,既可把她留在京中,又可以乘机笼络户部,一箭双雕。
而东宫对此竟无破局之法,难不成去破坏凌祈原和欣弦的婚事?太子可不能落个心胸狭窄,不友爱兄妹的名声。
通过这一嫁一娶两桩婚事,贵和宫的势力便更稳如泰山。
任轻欢想,或许她也该为太子左寻一个西域公主,右觅一个张家女,把人全部纳进东宫,方有可能打乱姨母的布局。但如今莫刚玉还没正式入宫呢,就算是她愿意做,莫家也不肯点头。
任轻欢还记得那日,姨母在贵和宫宣布圣上为五公主赐婚的消息时,欣弦的脸是如何在瞬间窜红:「母妃!您怎么.....就是要说这个呢?」坐在程贵妃的左下侧,年轻的公主娇嗔道。
「咦,怎么就说不得呢?这是喜事,各宫娘娘都替你高兴呢。」程贵妃挑着眉,侧头睨了欣弦一眼,「你这丫头就是被圣上和本宫宠坏了,不把你留在身边,叫人如何放心得了?」
蓉妃抿唇轻笑,来回看着这对母女,瞅准了时机插话:「娘娘莫恼,五公主这怕是害羞了吧?」又转头跟欣弦道:「公主别觉得难为情,这婚事是圣上的御旨,天赐的良缘,公主和未来的驸马爷定能恩爱美满,和和美美的。」
听闻蓉妃的话,欣弦不但没有展颜欢笑,脸反而更加红了,一声不吭地咬着唇,垂下头来盯着自己扭成麻花卷的手帕。
众妃相视而笑,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招惹公主,只把话题扯到除夕宴席的安排,让她自个儿安静地坐着。
任轻欢坐在旁边静瞧着这幕,心中自然明白姨母为何要当着各宫娘娘的脸,去宣布圣上赐婚。
先前为了五公主的婚事,姨母和圣上闹了好多次,满宫的人也睁大了眼在看热闹。而欣儿又是个面皮特薄的人,从小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公主,哪里试过这样被人议论呢?
这阵子欣弦的心情不太好,不单在自己宫里,还在贵和宫摔过东西。被圣上知道了,少不了召到跟前斥责了两句。听说那日欣弦是红着眼睛从龙翔宫跑回秀致宫的,之后她便一连三天称病,呆在自己宫里,连请安也缺席了。姨母向来疼爱这个小女儿,随即下了禁令,不让宫人议论此事。
如今欣弦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而且是朝着姨母希望的方向发展,她自然要昭告各宫,为欣弦出一口恶气,同时也让满宫的人知道,圣上还是很重视贵和宫的,光是看二皇子和五公主的婚事如何万中挑一,便可见圣宠未衰。
而任轻欢在意的是欣弦的想法,她,可想嫁给张万贯?
任轻欢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欣弦,看她低垂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欢儿,你不像我和三皇姐,对自己的婚事完全插不上话......我真不懂,你为何要当这太子妃,难道是贪图太子有天能让你入主中宫吗?」想起在大婚之后,欣弦于贵和宫小花园跟她说过的话。
那么,在和张万贯这桩婚事上,欣弦可有机会为自己说上一句话?
欣弦突然抬起头来,硬生生地撞进了任轻欢的视线,小脸立刻冷了下来,别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她。
任轻欢轻叹了口气,压下心头浮起的惆怅。姨母这么坚持让欣弦留在京中并非没有原因的,这小公主的性子,她还不清楚吗?
欣弦三岁时,姨母便被升为皇贵妃,辅助静德皇后打理后宫。当时,静德娘娘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姨母差不多就是独握了掌宫之权。
欣弦就在姨母的护荫下无忧无虑地长大,上面的兄姐谁不是让着她的?就算是太子,也不曾真的为难过这个五皇妹。后来即使有别的娘娘再为圣上诞下公主和皇子,又有哪个比得上敏弦和欣弦受宠?
如此备受呵护的成长,使欣弦养出了一副直肠子。她其实并不愚钝,但性子却远及不上敏弦的细腻、凌祈原的敏锐,甚至是凌承业的精于谋略。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能在后宫中长成这般的随心随性,是一种福气。但是,若让欣弦带着这样的性子远嫁出去当别国的王妃,绝非一件好事。还是把她留在身边,让姨母自己能看得见,护得着才是正途。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嫁不好和离再嫁的先例比比皆是,但却从没听过再嫁的公主会变得更加幸福。
而任轻欢真心希望欣弦能够幸福,凌祈原和欣弦是其表兄妹,就算她想要扶助太子,也不代表就忘了他们是如何一起长大的。
说来张万贯还是其继母张氏的侄子,得管她父亲叫一声姑丈,也算是任轻欢的半个表哥。
京城里的关系就是这样盘根错节,谁是谁的表姐妹,谁又是谁的表兄弟,当中甚至可以没有半丝血缘关系。
任轻欢是见过张万贯的,为人其实算不上忠厚老实。但这手执算盘的人,毕竟懂得计算。如今他既尚主成为五驸马,这一生便是前途似锦,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无论他是否心悦欣弦,也绝不敢薄待了她。
姨母心疼这个小女儿,她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却始终未能坐上凤位,成为圣上的正妻,因此更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无论是敏弦和欣弦,甚至连她这个姨甥女,姨母也是用尽一切努力,让她们成为别人的正妻。
欣弦的婚事,在这个世界里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在任轻欢的一番神游太虚后,程贵妃终于开口吩咐:「今儿个也差不多了,就各自散了吧?」
众人虽然脸上不显不露,其实早就等着她发话了,闻言随即起身行礼,鱼贯退出贵和殿。
终于,又熬过了一天......
每天重复的请安,后宫的女人就是被养在鸟笼中的七彩鹦鹉,被教导了相同的字句,日日来到相同的地点,以同样的姿态说不变的好话,只要不惹得主子生厌,便能在笼子里继续活下去,过着七彩斑斓,永无止境的生活。
任轻欢立在众位娘娘之后,待她们一一行礼以后,才走上前去。
她才刚福下身去,还来不及开口,便又听到程贵妃的声音:「咱们也许久没有好好聊一聊了,欢儿今天就留在贵和宫用午膳吧?」
这自然不是个问句。
任轻欢只得勾起嘴角,顺从地回道:「谢娘娘,那欢儿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