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外祖父,骠骑大将军莫马行带着一家老小，在腊月时赶回了京师。
莫家手握天下近半的兵马，按照高祖立下来的规矩，为防武将拥兵自重，将领每过三年便要更换驻守地点，并回京面圣述职，以示对天家的尊重。
凌承业不管天寒地冻的，就冒着风雪由东宫出发，一路到了京郊迎接 。漫天飞雪，他坐在烧着炭火的辇车中，不但不觉得冷，反倒有点热血沸腾之感。
这三年间，发生了太多事。凌敏弦远嫁到大宛和亲、太后薨逝、守孝、父皇下旨赐婚、出孝、然后是他大婚，迎娶了任轻欢。
许多人说，太子是因为有莫家在背后撑腰，才能稳坐东宫之位。
此话或许不假，但也少有人想到，他的外祖父母，还有大舅大舅母长居边关，每隔三年才得以回京一趟,真正给与东宫的帮助又有多少?远水救不了近火,大部分时间，他能够依仗的，就只有自己。
他早就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别人才能立起来的小太子。过去这三年，即使没有外祖父母在旁守着，他还是挺过来了。
不过，时隔三年光阴,终于能和外祖父母一家重聚,还是叫人心潮澎湃。
当一队车马终于从大雪中远远赶来时，凌承业赶忙推门下地，上前迎接 。
车马停顿，第一辆马车的门被推开，莫马行带着一个小少年跳了下来：「殿下来了」拱手为礼:「三年未见，不知殿下一切安否?」
「外祖父跟外祖母终于回京，孤当然得来相迎。」俊脸上满是笑意，连风雪也无法影响他的好心情，「孤万事皆安，劳外祖父挂心了。」
莫马行点了点头，太子在京好不好，他自然有管道得知，但那些细节并不适合在此详谈,便指了指立在一旁的少年介绍道:「这是您大舅的儿子刚珀,殿下还有印象吗?」
少年脸上稚气未脱,恭恭敬敬的低头行礼道:「刚珀参见太子殿下。」声音沙哑，正是男儿郎变声长大之时。
凌承业微笑，伸手虚扶了一下:「表弟有礼了。」
说着，眼角余光瞧见第二辆马车有了动静，凌承业忙大步走了过去，朗声道:「外祖母安好，外头还在下雪，您就别下来了。」
车窗随即被推开，凌承业仰首，便见一张慈祥的笑脸出现在车窗后。
「殿下.......」莫老夫人的嗓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瞧着这日思夜想的太子外孙,眼眶微微发热。
「外祖母」，凌承业跟着唤了一声，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又问:「您身子可好?」
「好，一切都好!」老夫人哽咽着，眼睛愈发红了。突地，一滴泪悄无声的滑了下来。
「外祖母......」凌承业站在马车之外，正想要安慰老人家，一个年轻的女声适时响起，温声劝道:「这么好的日子，祖母就别难过了。」
凌承业这才发现马车上还有其他人，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小姑娘靠了过来，伸手轻拍老夫人的背心。
小姑娘抬眸，视线正巧与凌承业对上，随即甜甜一笑，大方开口请安:「玉儿参见殿下。殿下还记得我吗?」
自然是记得的。
「表妹长大了。」不只长大了，那深邃的五官也长开了，看着竟愈来愈像......
「是啊，殿下也长高了不少。」小姑娘俏皮一笑，瞧见一朵雪花落在凌承业的肩头上，眨了眨眼，回头便跟老夫人道:「祖母，天冷。有什么话就待回去再说吧?」
老夫人忙拭去眼角的泪水：「玉丫头说的是，殿下快回车上吧?」又转头看向立在旁边的老将军。
莫马行微微颔首，看着凌承业，开口邀请:「殿下若有时间，就先到末将的府邸坐坐吧?」
凌承业亦有话想跟莫马行说，浅笑着反邀他:「外祖父若不嫌弃，就坐孤的铜辇回去吧?」
莫马行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让莫刚珀回到自家马车上，自己则跟在凌承业身后，坐上了铜辇。
一行人马，便在东宫将领的引路下，继续出发了。
凌承业上车后，先倒了杯滚烫的茶，双手递了过去:「外祖父喝口热茶吧。」
莫马行大方接了:「谢殿下。」
两人喝着热茶，直到身体暖和了，才开口说话。
「这三年来，外祖父在都护府一切顺利吗?」凌承业笑着问道。
匈奴一族一直是顺天朝的心头大患，这些年来父皇让外祖父和莫家军镇守西域都护府,就是为了防御外敌。
「托圣上和殿下的鸿福，末将幸不辱命，边疆和西域一带的情势尚算稳定。」
凌承业点了点头：「辛苦外祖父了。」
镇守这西域都护府,重要的不只是兵力，还有外交能力。西域三十六国是块人人想吃的肉骨头，这些小国大多战力低下，说穿了就是墙头草,只能依附于国力强盛的一方。
若顺天朝势大，他们便依附到这边来，若匈奴强横,就靠到那边去，摇摆不定。偏偏这些小国既是顺天对外交通必经的通道，也是重要屏障,失之不得。
顺天要制衡匈奴,就得小心处理和西域诸国的关系，除了让外祖父镇守在西域都护府外，和亲也是一个好方法。
「大宛那边呢?有什么消息吗?」他再问。
大宛的地理位置远离顺天，与匈奴极其接近，但其国力强盛,加上还有汗血宝马这样的良驹,是顺天在西域极为重要的盟友。
因此，父皇才会把程惜芙的大女儿送去和亲，嫁给了大宛的大王子延留。
此举，虽说对顺天极为有利，但对于东宫一系，却是个不小的威胁。
莫马行自然明白凌承业的忧虑,直接道:「据传闻，三公主颇得延留大王子的欢心。」
想来也是如此，「万寿节时，孤那好皇弟在三皇妹的协助下，献了批大宛宝马给父皇贺寿。那批骏马如今养在京郊牧场,留待春暖时，就可以开始作配种之用。」
能哄得延留把汗血宝马这样的国宝送出手，想来凌敏弦跟她母妃一样，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按理说，大宛王年迈，王位迟早是要传给延留的，凌敏弦若当了王后，二皇子党定会如虎添翼,更难对付。
却没料到，莫马行竟冒出一句:「那批大宛宝马，殿下不用担心。」
凌承业挑眉,「外祖父此话何解?」
「汗血宝马是大宛的命根,延留又怎会随便把他们送出去?」
「您是说，那批马是假的?」欺君可是大罪。
「不是假的，只是.......」莫马行一顿，喝了口茶，再徐徐说道:「未将派人查过了，那批马被偷偷喂了药,外观上虽然没有分别，却不可能再让其他母马怀胎。」
凌承业面露诧异,「竟有此等奇药?」那整批大宛宝马，不也是废的了?
「凌祈原和程惜芙可知情?」
「据末将所知，恐怕连三公主皆被蒙在鼓里。」
闻言，凌承业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个延留，也是个人物。」
父皇在收到那批骏马时有多高兴，凌祈原有多得意，之后真相大白时，情况就有多精彩。
「也就是说，三皇妹并不真如传言那般得延留王子的宠爱?」
「殿下有所不知，大宛王室内部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莫马行抬眸，沉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