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吉朗声笑道:“哈哈,亏你是个水保,翁子洞石壁是我的聚宝盆,我靠着它发迹,已有二十多年了,你想这石壁百丈,岸陡水险,犹如鬼门。
“一旦纤夫落水,大船撞翻,我叫水鬼跳入此洞,抢险抢财。如果石壁上挂上铁链,保得纤夫安稳,人不损,船不翻。我这一宫两院,靠哪个来养活?”
说到这儿,田吉嘿嘿冷笑三声,低头叫道:
“你过来,”
麻石走拢去。田吉咬着牙道:
“你立即命手下人分成两路。一路去龙虎洄,烧掉雷桅的房子,假说雷桅吃醉了酒。在里面被烧死了。
“另外一路,驾船前往梨子湾,趁夜晚把黄氏悄悄绑上船,再推入江心淹死,断掉贞娘的挂牵。”
麻石一听,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人说田吉杀人不眨眼,心毒如蛇蝎,果然不差!这时,他也凑上一句:
“只是这些天,我在厅内看见雷桅常常在蟠龙厅周围走动,恐怕也迷失了这妇人,如为把他除掉,蟠龙厅不得安宁。”
田吉这一讲,正中麻石下怀,可是,两人商量半天,没找到除他的办法。田吉沉思片刻,说:
“有了。日后就请他来当总管,照应修链、挂链的事。办成之后,必有重赏。”
这下可把麻石开弄得哭笑不得,急忙问:
“哎呀!田爷,你这不是引狼入室?”
田吉笑道:“你放心!”
他拉着麻石一阵耳语,惊得麻石舌头伸出来有半尺多长,一袋烟功夫也回不去。朝着田吉连连打躬道:
“田爷神机妙算,真是孔明莫及。”
当下麻石就叫来喽啰,分成两路,向龙虎洄和梨子湾扑去。自己则趁着天气晴和,趿着鞋子,端着烟袋,出入河街茶馆酒店,寻找雷桅下落。
雷桅在梨子湾目睹黄氏惨状,很是悲伤。只因为不见辛女,就顺河而下,谁知到了常德府,依然不见辛女的影子。
这时他已经身无半文,只得到城外麻阳街的纤行去等班。不久,便到麻阳的一只上水船上坐了“月子号”。
这“月子号”,是船在行江时,专门招呼油船、煮饭、扎篷、拣场、洗船的。
不光辛苦,门路又繁杂。但是主人固定,工钱牢靠,容易混碗饭吃。开锚不几天,上行来一至青浪滩。
雷桅招扶灶舵,给飞来的神鸦抛饭。船停马尿溪时,又去伏波将军马援庙杀了雄鸡,烧了香纸,敬拜停当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了。
水手们趁天气渐凉,背纤上滩。不料船正在吆喝中艰难上行的时候,峭壁悬崖的崎角处突然闪出来一个黑影。那影子将手一挥,纤缆便“喳”地一声断了。
船上人来不及叫喊,船就撞头横陈于激流之中,吱吱呀呀翻了一个身,哗哗啦啦沉下了底。
雷桅大叫声“不好”,情急之中,好在船上没有什么牵挂,水性又极熟,便顺着势子,从从容容地朝船身斜入相反的方向跳了下去,几手划开浪涛,穿过激流,爬上石岸。
可这时,只见从岸上丛莽中跑出来许许多多的抢险人,就象约好了一般,纷纷跳入水中,扑进船舱,卷篷折桨,拉箱提货,弄得麻阳老板叫苦不迭,又不敢骂。
见这情状,雷桅开初还惊奇,细细一想看出了其中的蹊跷。本想仗义执言,制止这伙肮脏之徒,又怕寡不敌众,落得个委屈。
低头沉思,又想起了贞娘如果把这悬崖大链挂上了,哪个还敢这么明火执杖地抢船?不知不觉,他又拖着疲惫的身躯,只好朝麻伊伏走去。
几百年来,湘西土匪多如牛毛,官匪一家,狼狈为奸,百姓哪里有安身之日。
为了访着柳贞娘与辛女妹妹,他穿上紧身软靠,扮做卖艺人。沿河挨村傍寨,一边使武献艺,卖膏售药;一边寻访亲人。
好在映真师父所传功夫有用,沿途倒也自在。
一日,他在麻伊伏桥头教场坪做过软、硬武功,于一片掌声中,手托铜盘,绕场打拱,高声叫道:
“诸位父老兄弟,一个铜板买根针,两个铜板买颗心。诸位眼中有我卖艺之人,话不在多,钱不嫌少。倘若愿意习武,学上几手拳脚功夫,小能防身自卫,大能除暴安良,也是美事!”
话音末落,只听见铜盘“当”地一声,雷桅一看,是一锭十两纹银。抬头看施主,竟是麻石!
雷桅托盘朝麻石摔去。说也巧,那麻石眼准手稳,恰恰只拿了银锭,手只一推,那盘儿乖乖又飞了回去来。
围观的人们满堂喝彩。雷桅若无其事,端起盘子又耍起来。
麻石前来拉住雷桅的手。雷桅瞪眼要骂,只见麻石满脸堆笑道:
“雷桅大哥。小弟正有在事找你。”
雷桅道:
“什么事?快讲!”
麻石不做声,一手揽定刀枪棍棒,一手拉住雷桅,来到当街一家酒楼坐定,叫了一盘野猪肉,两海碗苞谷酒。
雷桅又再三追问,麻石便把田吉如何出钱在翁子洞修炼一事,讲了出来。雷桅冷笑三声,起身要走。
麻石拉住,又把田吉如何想娶柳贞娘,柳贞娘如何至死不从,最后提了三个条件,田吉如何一一应承的事,说了一遍,而后便说:
“小弟知道大哥喜爱贞娘貌美,只是你大哥体体面面的黄花郎崽,柳贞娘是个残花败柳,只怕委屈了你。”
雷桅一听,气得拍案而起:
“放屁,他蟠龙厅里不知道害死了多少良家女子。今天又害无辜的柳贞娘。这都是你造的活孽!”
说完,拖过木板凳,就要砸麻石。
麻石一把抓住,大声笑道:
“大哥不要生气,男婚女嫁,也是常事,只是田爷修链,也是为的柳贞娘。再说,田爷知道,你武艺高强,请你做修链总管,你干还是不干?”
雷桅沉思良久。心想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只要他能把大链修成,救纤夫于水火之中,让天下船家少出寡妇,纵然是要赔上我一条性命,也心甘情愿了。
再说贞娘在蟠龙厅内,好在要等修成大链,才嫁人,到时还能计议。既然如此,雷桅便应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