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透过车帘洒在顾陵川身上,细碎的光影随着微风摇曳。
他缓缓睁开眼,微微转动脖子,视线扫过马车内的装饰,鼻端的木香与药草味交织,让他神思一滞。
片刻后,他猛地直起身,手触上腹部的伤口。
空荡荡的。
他掀开衣襟,原本血肉模糊的腹部,竟已完全愈合,只留下几道淡淡的红痕。
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毫无伤口,只有额头残留着结痂的触感。
昨夜的腥风血雨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但衣襟上暗红的血迹却在提醒他,那一切都是真的。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陵川掀开车帘,外面是一座破庙,鼻尖传来的炊烟香气让他稍觉安心。
他循着香气望去,破庙前,许多人围着一张桌子,吃得津津有味。
远远地,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云昭。
他心下一震,连忙掀开车帘准备下车,却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拦住。
“顾先生醒了?”
一道清冷却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响起。
顾陵川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着黑底白纹长袍的年轻女子。
她乌发高束,目光平静,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冷冽的优雅。
“你是?”顾陵川低声问,目光警惕。
女子轻轻一笑:“顾先生的救命恩人。”
顾陵川听到这话,瞬间想起昏迷前隐约瞥见的一个模糊身影。
昨日那撕裂般的剧痛、模糊的视线,以及脸颊上滚烫的鲜血全都涌了上来,连带着一种逼近死亡的恐惧感。
“是你?”他声音低哑,语气里透着试探,“姑娘救了我?”
他下意识抬手摸向额头,指尖触及结痂的伤口,稍微顿了顿,又低声问:“今日是初几?”
“初六。”慕熙雪语气淡然。
顾陵川愣住了,眼底浮现出难以置信:“竟只过了半日?”
仅半日光景,那几乎要了他命的伤口竟然已经痊愈!这女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他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是传闻中的神医?
慕熙雪见他神情变换,唇边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却依旧平淡:“这些都不重要。云公子托我救你,我便救了。”
她的目光扫向他身上未擦干净的血迹,语调不急不缓,仿佛随意地问道:“不过,我倒有些好奇,顾先生为何伤重至此?”
顾陵川一怔,目光微微一沉,脸上的警惕显而易见。
慕熙雪却并不在意他的沉默,依旧语气轻松,目光淡然:“依我看,先生筋骨精壮,必是个顶尖的练家子。这样的人,会被伤成这副模样……”她微顿了一下,语调轻扬,似是带着几分玩味,“究竟是哪位高人出手,才能让先生去阎王殿前走了一遭?”
顾陵川低垂眼睑,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角,唇线绷得更紧,半晌没有作声。
“怎么?先生不愿说?”
慕熙雪见状,唇边泛起一丝浅笑。
他沉默片刻,缓缓抬头:“可否先让我见云公子?”
“哪个云公子?”
慕熙雪挑眉,语气若有所指。
顾陵川微愣,脸上的警惕稍稍松动,但随即,目光微敛,低声说道:“云昭公子。”
她凝视着他,他语气中的迟疑与闪避已暴露了太多。
这个人,绝对见过云晟。
“顾先生满身血迹,此时入庙,怕是会引发恐慌。”慕熙雪微微一笑,声音不疾不徐,“稍候片刻,我请云公子出来与你相见。”
顾陵川收回脚步,点了点头,目送她转身离开,心底却始终难以平静。
这个女子从容冷静,言行间滴水不漏,绝非凡人。
没过多久,云昭从破庙内走出,脚步轻快,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
“顾叔叔没事真是太好了!”云昭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放松。
“公子为何在此?”顾陵川抬眼看他,语气平静中透着一丝疑惑,“若不是府上马车的车辙印特别,属下怕是找不到您了。”
“出城时遇到了这位神医慕姑娘,她救了黎叔叔。”云昭语气随意,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慕熙雪,“她便提议在这破庙暂时歇脚,等黎叔叔恢复后再上路。”
顾陵川顺着云昭的目光看去,眼神微变。
他凝视着慕熙雪片刻,微微点头。
慕熙雪淡然回以一笑,静静站着,没有说话。
“顾叔叔的伤怎么来的?”云昭看向顾陵川,语气里满是关切。
“属下追着傅侯的奸细一路到了伏水城外的树林里。”顾陵川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语气低沉且平稳,“却不慎遭遇埋伏。”
他的话音落下,云昭似乎并未察觉异样,只是关切地说:“还好顾叔叔没事,真是万幸。叔叔现在不便进庙,还请再稍等些时辰,等黎叔叔醒来后,我们便回府。”
“属下明白。”顾陵川低声应和,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
云昭叮嘱了几句后,转身朝黎正庭休息的帐篷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庙门后。
慕熙雪静立片刻,随后缓缓迈步,朝顾陵川走去。
忽然,一声清脆的剑鸣划破了寂静。
“顾先生,”她声音清冷,剑光直逼顾陵川,“为何不肯说实话?”
顾陵川面色一变,几乎同时拔剑迎击。
两剑交击,火星迸溅,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
“姑娘,这未免太过了吧?”
他低声斥道,脚步连退,目光牢牢盯住她的剑势,语气里压抑着隐隐的怒意。
“我只是替你问问自己。”慕熙雪步步紧逼,剑势如疾风骤雨般袭来,语气却透着薄凉的嘲弄,“傅侯的奸细,能让你险些命丧黄泉?这个说法,您自己信吗?”
顾陵川瞳孔微缩,反手挥剑试图化解攻势,却被她以巧妙的角度卸去所有力道,剑锋偏移。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冷声质问:“你究竟想问什么?”
“昨日,你见过云晟吧?”慕熙雪的剑法更加凌厉,每一招都精准逼近要害,语气却始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他在哪?”
顾陵川剑势一顿,目光微微闪烁,语气却冷淡如常:“姑娘莫要胡言乱语。”
慕熙雪冷笑,手中剑势陡然一变,攻守瞬间易位,带着逼人的气势压向他。
“是我在胡言乱语,还是你在装聋作哑?”
她的声音轻缓,字字寒冷,像锋利的冰刃刺入他的耳畔。
顾陵川额间的冷汗滑落,喘息声越发沉重,手中的剑被逼得举步维艰。
“姑娘如此咄咄逼人,只怕是找错了人。”
他咬牙低声反驳,动作却已被彻底压制。
“是吗?”慕熙雪眉梢微挑,语气平淡如常,却猛然变招,剑刃擦过他的肩膀,锋芒直指咽喉。
顾陵川仓促偏身,堪堪避过,却还是被剑锋划破袖口,一道浅痕透出血迹。
“你的剑法。”慕熙雪忽然停下攻势,声音低而沉,眸光如炬,“与他如出一辙。”
她话音未落,手中剑微微一转,剑尖停在顾陵川的咽喉前,透着一丝隐隐的冷意,仿佛下一瞬便会落下。
顾陵川心头大震,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他心知,即便是自己全盛状态,也未必能敌得过这女子,更何况她那种近乎未卜先知的剑路,压得他喘不过气。
数十回合间,胜负已定。
“姑娘剑术如此精妙,怎甘为医?”他低声问,声音沙哑,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救人有很多种方式。”慕熙雪缓缓收剑,动作流畅优雅,语气平静而坚定,“持剑斩恶是救人,妙手回春亦是救人。殊途同归,我既有能力,又何必做选择?”
顾陵川闻言微微一怔,目光紧盯她的面容,握剑的手缓缓松开,低声叹道:“姑娘剑中几无杀意,却突然出手,究竟为何?”
“我要的,只是一个真相。”慕熙雪直视他,眸光深邃,语调不容置疑。
顾陵川沉默了。唇线绷紧,目光逐渐沉了下去,手指缓缓攥紧剑柄,却始终没有再开口。
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只有远处庙内隐约传来的低声交谈,衬得这片刻的静默愈发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