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屋内母亲振振有词的话,屋外女人,颓然坐到了地上。
漆黑长裙裙角,又一次沾满了青苔污泥。
她定定盯着裙子,脑里闪过许多画面,十四岁时,母亲拿剪刀剪烂她所有布拉吉裙子,其他贵重裙子则送人,告诉她,女子穿裙不能露太多。
十七岁时,母亲说她容貌过于艳丽低俗少了风骨,逼她剪了长发,留厚厚刘海学生头遮住脸。
从小到大,在母亲嘴里,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规矩,就是斥责,没有一句夸奖。
她这么多年,唯一忤逆母亲的一次,就是选了老傅而不是她安排的那个老师。
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对自己好,是苦口婆心教导,生怕女儿走错了路。
但现在看,她好像从来没有爱过她,只有满口的家风,但这个家风,不针对哥哥弟弟,只针对她。
珍珠的欺骗,其实都不如母亲这几句冷言冷语冲击。
那是她的妈妈啊,明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明知道一直是误会了她,却还是连一句安慰一句歉意都不肯说。
赵琴看了裙子许久,伸手拿起旁边尖利石块,朝下划烂。
撕拉一声,裙尾被不规则扯开,剩下她直接用手撕开,用力揪着砸到一旁。
然后,她一把扯下头上发圈,将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散开,才跌跌撞撞站起来。
此时,裙已过膝,露出一双纤细修长的小腿。
地上散落的大片裙子,她盯着看了一眼,拎起手包就大步向外走去,脚步飒爽利落。
经过赵家时,也没有停留。
困扰了半生的真正枷锁,好像这时才真正放下。
赵家这会厅堂门大开着,刚走回客厅的赵母就看见了那道身影,女人长卷发飘舞,裙子,短的不像话,参差不齐!
赵母一拍桌子:“赵琴是疯了不成!”
过家门不入,穿伤风败俗的外面女人那种裙子,头发都不梳,简直丢了赵家脸面!
走到旁边的叶宜家却是一笑:“赵姥姥,大清都亡了多久了,您老就别守着了。”
“不是儿女就必须顺着父母服从父母,这天底下,不做人的父母多了去了。”
听到这话,赵母恨恨看过来。
叶宜家拍了拍嘴:“我可没说您,我说别人呢。”
“我其实发现了一件事,您对赵琴,其实可能不是爱也不是恨,是嫉妒。”
嫉妒?
赵母眼皮都懒得掀:“你在说什么胡话,赵琴是我的女儿,我的骨血。”
“她不听管教我也不稀罕,珍珠的事我们自家人关起门会处理,你走吧。”
叶宜家拎起了手包,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她:“真的不是嫉妒吗,你从小出生在管教森严的家里,好不容易嫁了合心合意的丈夫,他却对你们的女儿宠爱万分,恨不得把天上明月都捞给她,对儿子都没这么好。”
“所以,你要逼你女儿过得和你一样,宁愿和丈夫吵架也要严厉管教她。”
这些话,其实从上次傅清远跟赵母说话时,她就有点猜测了。
丈夫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是让外孙照顾好女儿,真的会让她那么崩溃吗?
赵母,完全愣怔住了。
半晌,她呼吸急促站起身来,手指着外面:“你给我滚,胡说八道的东西!”
叶宜家眨了眨眼,再不敢说下去,忙走了出去。
她怕真把老太太气出病了,再赖她身上。
以前小时候看过一部刑侦探案剧,一家三口,男主人出差时,女主人在楼底下打麻将,他们刚出生的女儿在楼上活活烧死。
最后警察查出来,火是女主人,也就是孩子的母亲放的,蓄意谋杀。
谋杀亲女原因,也是因为嫉妒。
上次看到赵姥姥反应只是猜测,直到这次,知道这么多年误解恨错女儿的真相,她还是这副冷漠样子,那就有点确信了。
嫉妒,害人啊。
看着人跑出去,赵母气急喘了了两口气,转身就跑进小卧室里,冲着赵珍珠就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本来以为没事的赵珍珠还在和妈妈哭诉,突然一顿巴掌,给她打愣了。
随即,赵珍珠忙想起身跑开,但腿还是发软状态,站不利索。
旁边赵大嫂也愣住了,反应过来连忙伸手去拉婆婆:“妈,妈你这是在干嘛,你不是原谅珍珠了吗?”
赵母喘着粗气:“她这么个背信弃义,欺骗家人的人,一顿打骂都挨不得吗?”
“我做什么,都合情合理,都是为了赵家!”
她好像是在说给儿媳听,又好像说给别人听。
随即,赵家传出赵珍珠哭嚎声,赵家大儿媳也时不时哭嚎一声。
四合院的其他家庭,都探出头,就着八卦吃饭。
而赵琴什么也听不到了,她慢悠悠走在街道上,脸上,却是又哭又笑。
明明该哭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不少过路人都会奇怪看她一眼,毕竟一个漂亮身材高挑女人,裙子破破烂烂,哭哭笑笑的,谁都会看一眼。
更别提她露出的纤细修长小腿,光洁漂亮。
赵琴也注意到了目光,她眼睛眨了眨,突然想起那天,宜家穿那条红裙子在街上欢快跳跃舞动的模样,自由热烈得令人羡慕。
这样想着,她也奔跑了起来。
发丝,在阳光下飞舞着,闪着漂亮的光泽,而她越跑越快,几乎用尽全力。
好像是人生第一次,不在意别人目光这么畅快漂亮地活。
很好。
她喘息着跑进了家属院,不时对着熟人打招呼:“老李,去买菜啊?”
“赵哥下午好~”
没有例外,每个看到她的熟人都惊呆住了,仔细辨认好久,甚至不敢贸然回话。
赵琴却咧着嘴笑得灿烂,痛快跑进了家门,大喝了一口水。
沙发上正说话的傅奶奶,江雪飞二人都看愣了,连话也忘了说。
看她平复下来,江雪飞忙站起身,找到旁边架子上毛巾递过去:“赵姨你快擦擦,怎么一身的汗,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赵琴接过毛巾擦着额头,眼神,却是定定看着江雪飞。
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姑娘,连工作都被安排到一个办公室的孩子,她自以为再了解她不过了啊。
可是为什么呢?
被奇怪审视眼神看着,江雪飞眉心莫名跳了跳:“赵姨,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赵琴侧过头不再看她:“你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