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雪飞走开,傅母叹了口气:“看到了吗,标致又有才学,苏联交换回来的人才,现在在报社上班,还和清远从小一块长大。”
她仿佛丝毫不介意叶宜家,又像是故意说给她听:“她一直在等清远回来,这么多年了,等到了什么。”
叶宜家摸摸下巴,加问了一句:“那你呢,应该很喜欢她的家庭吧。”
从小一个大院长大,送去苏联交流的第一批,非富即贵。
傅母一愣,才冷呵一声:“家庭是很好,江家,可以把清远调回来,能让他少走多少年路你知不知道,你能知道什么,就知道个跳舞勾男人。”
一想到这她就气,丈夫儿子都好像失心疯一样,一个当初明明能在京郊避祸,偏偏要自请去那么偏远的地方。
一个还觉得儿子有志气,乐呵呵等着儿子慢慢爬,一步也不帮。
如果江家出手,她也不用等老傅想通了。
叶宜家也怔愣住,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是她耽误了傅清远大好前程,可是,她总感觉哪里不对。
哪里呢?
看不顺眼的儿媳妇终于说不出话,傅母也不说了,冷哼一声:“到了,那些衣服你自己挑吧。”
“等等。”她眼睛一眨,从旁边货架上拿起一身鲜艳的石榴红色布拉吉。
裙子很艳红,红到太过就显得土气,还没有一丁点其他花样,像缝纫机随便打的。
傅母却跟没看见样式一样:“这裙子布料好,又滑又顺的,你穿回去我也能交差。”
反正只说让她带着买好衣裳,又没说要好看的。
旁边服务员也笑呵呵跑了过来:“这是新来的一批,原价30一条,现在降到了20,正是最划算的时候。”
服务员脸上笑呵呵,眼神却有些飘忽。
要不是没人买,也不会一降再降低了10块钱,也不知道谁拿的这么丑不拉几的货,愣是挂了一年了。
幸好,今天这个女士没啥眼光,一眼就瞧中了。
‘没眼光’的傅母看儿媳妇不拿又摇了摇手:“你不要啊,那我们就回去吧,20块钱的布拉吉你都不喜欢,那我可给你买不了什么了。”
老傅问她可也有话说。
出乎意料,抬起头看过来的叶宜家却是一脸灿然:“那我肯定要,谢谢妈,我去试试啊。”
然后,手里一空,她手上的丑裙子被儿媳妇带进了试衣间。
赵琴蹙了蹙眉,难道因为是乡下来的,分不清美丑?
该不会她们觉得这颜色喜庆就好吧。
傅母百般猜测时,试衣间帘子被拉开,她还没回头,旁边售货员惊呼一声:“这也太好看了吧?”
傅母嗤笑,为了卖衣服,这些人真的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刚顺着转头,也怔愣在了原地。
面前姑娘,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成一股松散麻花辫,斜斜垂在肩头。
鲜红到极致的裙,却衬得她脸白如玉,眼尾若有似无的泪痣更添一抹风情。
裙腰似乎被发带收紧了一点,麻花辫也不整齐,松散凌乱,却整个人透出慵懒精致味道。
就好像,她以前看苏联芭蕾舞团演出的那些女演员一样。
傅母看了许久,才别扭从包里掏出20块钱和布票:“好,那就这个裙子吧。”
她就知道,能勾引住她儿子,肯定不是简单人物。
之后又买了一套衬衫长裤,还有双小皮鞋,两人才走出友谊商店。
傅母瞅一眼儿媳鲜红的裙,再瞅一眼过路人无不侧目的神态,嘴角抽了抽。
“要不我们回去换一下,这别人都看你。”
这话她是真心的,虽然最开始不怀好意想欺负儿媳,但怎么样也是清远媳妇,抛头露面的不好。
叶宜家眨了眨眼,却是咯咯一笑,还转了一圈。
日光下,裙摆浮动,仿佛翩飞的蝶。
“不过穿了身裙子,又不是没穿衣服,他们爱看就看去呗。”
“阿姨,你年轻时应该超级好看吧,肯定很多人夸你议论你。”
这话叶宜家是认真的,不是出于吹捧什么。
傅母的骨相皮相都极好,一双凤眼更是漂亮得光艳夺目,不难想象年轻时的风姿。
她随便一说,傅母却是顿时僵住了。
她好看吗,确实,当年全院没有比她漂亮的姑娘。
但她爸妈不高兴,在她们这种书香世家,谈论外貌是低俗不堪的,要培养气质仪态,培养学识,但女人不能抛头露面。
十四岁那年,她妈就拿剪刀剪烂她所有布拉吉裙子,甚至颜色稍微鲜艳一点的衣服也都拿走,送给院里刚生孩子的人家当尿布。
自那以后,她的人生就被规划好了。
“阿姨,阿姨,您怎么了,刚刚自行车差点撞到你了。”
突然,发愣的赵琴眼前一双手挥了挥,侧头看过去,就是那人比裙娇的小姑娘,漂亮得坦坦荡荡的姑娘。
按理来说,她应该很不喜欢甚至讨厌,可她并不。
傅母抿了抿嘴:“没事,回去吧。”
刚推开门,坐茶几前下棋的两个傅家男人就回头,皆是一怔。
傅父先反应过来:“你咋给孩子买这么艳的裙子,能穿出去吗。”
该不会,他的这妻子故意欺负宜家吧,怎么年纪都大了还搞这么幼稚事。
不得不说,他还是了解自己枕边人的。
傅母冷哼一声:“怎么,不好看吗,清远你说?”
沉默的傅清远摇了摇头,起身过来,拉住半天不见的姑娘的手:“好看,很好看。”
叶宜家喜滋滋点了点头,她当然喜欢了。
20块钱的裙子,不,原价30块,比她一个月工资还贵呢;这质地好像还是丝绸布还是啥的,滑溜舒服得很,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
当然,要是桃红、荧光红那类颜色裙子她也要打退堂鼓,但这是石榴红,她前世就很喜欢这种。
衬肤色又大气明艳。
这时,突然厨房门被推开,正是早上出门前还刚见过的王阿姨。
“饭做好了,可以开饭了。”
看叶宜家疑惑,傅清远低声解释:“这边离小红楼近,王阿姨把奶奶那边准备好,就来这边,她赚两份钱,我爸妈也图上班轻松。”
叶宜家却是更疑惑了。
家务活也有王阿姨插手,傅母的手为什么会那样。
不说手,其实她脸的疲态也不应该,她也是在报社工作,据说职级不低,家里也没有难缠公婆,单独和丈夫住新房子傅奶奶也随他们去了。
钱多事少,不是个精致贵太太,也应该保养得差不多吧。
晚饭饭桌上,傅母嚼了两口菜,随口说道:“我明天下班回赵家那边了,晚饭老傅你自己吃,或者叫你儿子儿媳来陪你。”
傅父点了点头,又开口:“怎么又去,不是昨天刚去过吗?”
他这话很容易让人误解为不让妻子关心娘家的丈夫,但傅父脸上,全是对妻子的担心关切。
“他们叫我去就去,你别管了。”
傅母含糊盖过话题,继续吃着饭菜。